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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空间的向往——西方现代雕塑(作者:吕品田)

      作者:核实中..2009-09-10 15:28:15 来源:中国国画家网

        我终生寻求飞翔的本质,并不追求神秘。我给你真正的快乐,看看这些雕塑吧,直到你理解了它们为止。

        ——布朗库西



        西方现代雕塑是个笼统的概念。大体是指,在欧美国家范围内,从19世纪末开始,绵延整个20世纪的不断突破古典雕塑规范的种种艺术探索。

        除了追求无限的空间这样一个基本意向,除了否定——再否定这样一种基本姿态,西方现代雕塑没有什么统一的艺术原则和主张,也没有更多的东西能够贯穿其变革的全过程。总体上,它视古典雕塑规范为囚笼,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只只破笼而出的飞鸟,在无限的空间中自由翱翔。

        布朗库西的《空间里的鸟》,多像这一切的象征。

        你看,鸟的自然形态被简化为一根具有体积的柔和而挺拔的曲线,它的尖端高傲而执著地刺向天空,飞翔般的单纯形体像似在空间中划下的一个修长的惊叹号。细细品味,一种对无限空间的向往之情,一种对物质特性和纯粹形体的透彻精神品格的虔诚信仰,一种力图解除所有累赘而舒坦地走向宁静超拔之境的艺术追求,在这里表露得如此坚定,如此明确。“自哥特式艺术以来,欧洲的雕塑上都长满了青苔、杂草,表面繁琐累赘的东西盖住了形体。直到布朗库西出现,才彻底清除了这些多余部分……”亨利·摩尔,一位有世界影响的英国雕塑家,用这番形象的评价揭示了《空间里的鸟》的象征意义。

        总观整个发展历史,“空间”是现代雕塑各路大军或单骑独侠,共同关注的焦点所在。

        雕塑领域的“空间”,曾经是一个特定的概念。从古希腊到19世纪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和写实主义的雕塑实践,历史地建立起空间概念的古典内涵。它大体包括:按几何学方式描述的长、宽、高三维形式架构;具有现实占据性的体积和实在质量的封闭静态实体;形体形象模拟客观对象的自然结构和特征;以石料、青铜等硬质材料为载体,以社会化、理想化的理念为内涵,种种形式要素围绕理性的中心构成有机整体;这个整体最终依附于一个更大的具有限定意义的人文空间环境,并与其功用目的保持一致。

        当19世纪的学院派接下古典雕塑传统时,这种空间概念已经完备得限制性极强。但现实正朝新的方向发展,现代化的旋涡正在欧洲形成。对于憧憬未来的浪漫理想和巨大热情,学院派执著的古典规范如同僵硬的枷锁。难以调和的矛盾,促使新兴力量逆向运动,以期冲破囚禁。断断续续、分分别别的突破性实验,汇成西方现代雕塑的多样格局和强劲主流。

        19世纪末,挣脱束缚,让雕塑艺术在无限的空间中自由翱翔的愿望,已先行在欧洲巴黎的上空展翅飞翔。

        1889年,法国世界博览会和法国大革命百年纪念之际,埃菲尔铁塔于巴黎高高耸起。它像圣经记载的巴别塔那样,体现了人类攀向至高无上之境界的愿望和信心。今非昔比的是,现代科技和大工业机器的强大力量,赋予这座现代巴别塔以啸傲上帝的钢架铁骨。一个高昂的声音在这里发出:人类战胜了上帝,人类的理想将从乌托邦走进工业文明的胜利现实!整个欧洲世界都为之激荡沸腾。

        视觉景观发生着戏剧性的变化。在钢架铁骨支撑的新高上,人们惊奇地看到,世界失去了透视的深度,画儿似的平面化了!极目远眺,一个未曾见过的现代化世界正冉冉升起于人类文明的地平线,它以愈益简洁的形象展示着别样的空间美。不必等到人类用真实的脚印结束奔月神话的那一天,得之于这个历史高度上的视觉感受,再加上蒸汽火车、轮船、汽车等现代交通工具造成的迷离的视像变化,以及随商业交往、殖民扩张而纷至沓来的异国他乡的颖异图像资源,已足以让敏感的艺术家对传统空间概念提出质疑和挑战。

        与此同时,艺术家们也从现代科学技术的生猛发展中,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挑战。对素来以真实描绘对象的技能而自豪的艺术家来说,现代科技的产物——摄影技术和照相机,既是一位助产婆又是一个冷面杀手。无论为了新生还是为了守住立锥之地,他们都需要冒险一搏。必须打出一个天地,以重新赢得他们在塑造空间景观方面的一贯地位和尊严。

        当然,现代艺术不是单纯的艺术现象,它还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和文化现象。现代雕塑开拓新空间的原动力,不仅仅缘起于新的视觉经验或新技术的压力,更触动于社会现实本身的变化。

        崛起的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政治、经济、文化上构成对传统社会结构和价值体系的全面冲击。新旧势力的消长,裹挟着政治动乱、铁甲战火、经济萧条和尖锐的社会矛盾,造成普遍意义上的道德沦丧、信仰危机、价值观念紊乱和社会危机感。艺术家们陷入苦闷,心怀对现实的不满。这种灰色的精神状态,深深影响着他们对待一切过往事物包括艺术传统的态度。尽管不乏一边高喊反传统一边却在运用传统的矛盾现象,但他们革旧创新的热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他们需要去挑战,需要以怀疑一切、排斥一切的方式去寻求刺激,需要在叛逆的激情状态中获得宣泄和陶醉。思想领域中,那些与古典主义异趣的新学新说,如尼采的权力意志论、柏格森的直觉主义、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心理学和萨特的存在主义等等,也在为之推波助澜。从中,艺术家们获得了反叛传统秩序、否定古典法则、抨击西方文明、放弃理性姿态和乐观态度的哲学或心理学依据。

        复杂的社会原因和人文因素,把雕塑艺术推上一往无前的革命道路。

        法国雕塑家罗丹,启动了雕塑变革的引擎。他的创新意识和卓越实践,使他成为西方雕塑艺术由古典向现代转变的界标。在他身后,旷日持久的雕塑革命,呈现两大走向:

        一种沿罗丹路线继续推进,大体属于写实主义范畴。一批卓有成就、影响广泛的雕塑家活跃其中,如布德尔、马约尔、柯勒惠之、德斯皮欧、莱布鲁克、拉歇斯以及稍后时期的里希埃、马里尼和曼祖等,还可以包括前苏联的沙德尔、穆希娜、马尼泽尔、托姆斯基、乌切季奇、柯年科夫等。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社会氛围中,他们始终坚持作为雕塑传统的体量和具象形式,同时也根据自身的感受和接触到的新思想,进行各有特色的现代风格形式的探索。

        一种则另辟蹊径,背道而驰。这是一个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汇集诸多流派或主张的庞大队伍,他们在反叛传统的道路上高歌猛进,以趋向多元化极端的各种形式探索,构成20世纪最激动人心、最具革命性以至也最让人迷惑不解的景观。有趣的是,最终把现代雕塑导入革命极地的这一走向,其先锋不是雕塑家,而是活跃于19世纪末的一些印象主义、象征主义、表现主义或野兽主义画家,如罗索、高更、雷诺阿、德加、马蒂斯等。杜米埃的独立探索开始得还要早些。他们将绘画上的革新实验引入雕塑,为现代雕塑突破传统体量观念的空间拓展迈出了第一步。

        从此,形形色色的现代主义流派便带着各自的宣言,如流水走马、波起潮涌,一个接一个地登上历史舞台,一出接一出地上演着雕塑革命的戏剧。否定——再否定,似乎巳经特化为一种“现代艺术精神”,它是行如穿梭的各种现代雕塑流派确立自身的普遍策略。

        20世纪初,毕加索不仅将立体主义原则贯彻于绘画,还将它引入雕塑,为现代雕塑的发展打开了一个新视野,以及通向各种现代主义主题的道路。阿基本科、杜桑一维龙、利普希茨、劳伦斯和查德金等一批雕塑家,用立体主义方式重新阐释现代雕塑的空间概念和美学魅力。当立体主义大张旗鼓之时,末卷入任何流派运动的布朗库西,正专注于纯粹形体的研究。他的倍受世人推崇的独立探索,为现代雕塑的抽象化发展提供了一个支点。1912年,波丘尼用连续展开的三维形体,把未来主义对工业文明特质——运动和速度的崇敬,成功地转化成雕塑上的“运动的风格”。将运动感予以静态展示的这项探索,为后来的实践启发了一个日益重要、日趋真实化的主题——运动。塔特林、加波、佩夫斯纳、英霍利一纳吉等雕塑家主导的构成主义,将未来主义和立体主义的启示付诸更加深入的空间艺术实验,发展出彻底抛弃体量的三维抽象构成。加波、英霍利一纳吉进而分别把机械动力和光或光动作为雕塑本身的要素,创造了最初的活动雕塑。考尔德在30年代,进一步发展了活动雕塑。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具有极大破坏性和突破力,同时影响深远的达达主义登场。譬如杜桑用一件瓷质小便池送交艺术展,他们以虚无主义的调侃方式,对传统美学表示了极端的不恭,发泄了蔑视一切、摆脱所有束缚的狂暴思想情绪。由达达发展而来的超现实主义,同样影响深远。它强调潜意识的表现。阿尔普、恩斯特、冈萨雷斯、贾科梅蒂、莫莱·奥本海姆以及摩尔等艺术家的探索实践,为现代雕塑创造了颇具震撼力的新形象。

        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的1945年,是现代艺术史上的一个转折点。美国在蹂躏世界的战火中崛起。从欧洲逃亡而来的大批艺术家,将现代艺术的活力汇聚在这个暴富的国度。伟岸的埃菲尔铁塔因巴黎大伤元气而黯然失色,自由女神像的妩媚灯火却比以往更加璀璨,国际艺术中心从大西洋彼岸欣迁人气旺盛的纽约。不甘做欧洲文化支流的决心、服务于冷战主题的意识形态以及大把大把的美元,使美国成为现代艺术的沃土。

        20世纪中叶以来的现代艺术运动,虽不像二战之前那样潮势汹涌、激荡不安,但挑战极限的先锋依然力度不减。战后社会生活的稳定、官方给予的支持、自由市场经济的商品化力量和公众愈益表露的默许态度,逐渐化解了现代艺术原先的孤立与隔绝状态。在这个过程中,年轻人更是出于时髦需要,而把亲近现代艺术作为创造其自身生活方式的一个方面。艺术上的新观念、新风格或新形式,如同时装的新款式,成为年轻人对时髦的一种消费对象。先锋姿态变成理所当然,它越过迟缓固执的中间层——中年人或中产阶级,缘年轻人而直接进入通俗文化领域。这种变化,使各种现代主义所奉行的精英文化原则陷入危机。如英国著名艺术评论家卢西·史密斯的概括,现代艺术在这一时期呈现三种发展趋向:从极端的自我表现转向对大众的适应;从几乎是徒手制作变成批量生产;从敌视工业科技转向对它有兴趣并进行应用上的探讨。现代艺术运动,从此进入后现代主义的新时期。

        对雕塑艺术来说,这是一个让它扬眉吐气的时代。此前的主角是绘画而非雕塑,这会的情形则出现倒转。绘画实验,如弗朗西斯的《绘画》,已发展到拿空白画布当作品,它在二维空间范畴的冲刺达到了最大极限。然而,挑战艺术与生活界限的离弦之箭,却是一发不可收。各路先锋都别无选择地突入三维空间——雕塑的传统封地。诚因如此,后来的几乎每一种极端的实验形式都自称或可称作“雕塑”。

        战后,第一个重要的艺术运动是抽象表现主义,它标志着美国在艺术上的胜利。在雕塑方面,则以日趋简化的抽象构成雕塑和日益丰富的活动雕塑,与抽象表现主义以及雕塑化的“行动绘画”相呼应。戴维·史密斯、赫普沃斯、比尔、卡罗、贾德、莫里斯、托尼·史密斯、安德烈、廷格利、塔基士、舍佛尔、怀特曼、佩奇等雕塑家的作品,显示了战后雕塑努力走向广阔的非限制性生活空间,努力使雕塑形式和周围空间环境保持持久的变化关系的探索意向。

        这种意向在新达达艺术——包括集合艺术、波普艺术或新写实主义上,获得更进一步的贯彻。当年,达达主义者随便捡了一块砖头砸向艺术大厦,如今,新达达主义者却正经八百地拿起这块砖头来做文章。康奈尔、奈微尔逊、劳森伯、奥登伯格、西格尔、塞萨、包洛奇、张伯伦、金霍尔兹等艺术家,他们通过日常现成物的集合或复制、工业废品的重新处理、新材料的综合利用或用活人体翻制模型等方式,强调任何平凡物品都存在艺术价值。波普艺术或新写实主义,在美国衍生出一个后继运动——超级写实主义,其代表人物汉森和安德利亚把活体翻模发展到真人仿制,作品逼真到真假难辨。

        20世纪中叶以来的现代艺术运动,是在战前各种原创思想的基础上展开的。它们把已有的资源进行重新筛选和评价,进而合乎逻辑地将其推向极点。在其逻辑的发展过程中,突破空间的意向日趋极端,空间突破的程度日臻极限。最终的逻辑结果势必是:彻底放弃空间而达于虚无。虚无的“艺术”及其“艺术性”,需要靠非空间形式的“观念”语言来描述。从达达到新达达,现代雕塑的观念化倾向已有所预示。这种倾向在六十年代的充分发展,形成了观念艺术。在这个五花八门的领地,雕塑融入生活空间或自然环境,成为克里斯托、海泽和史密森的包裹艺术、大地艺术;雕塑渗进平常、现成的物体,成为波依斯、哈克、朴南俊的装置艺术;艺术渗进身体、动作、事件或情境,成为莫里斯、奥本海姆、阿孔奇、瑙曼、吉尔伯特和乔治的偶发艺术或行为艺术。那些如同韦勒直接展示语言自身一类的“观念装置”,那些日益接近以至等同生活状态、生活事件的“直接行为”,是观念艺术的极端形态。

        观念艺术,由空间突破而出的雕塑,使雕塑形式成为纯粹的观念,使雕塑内涵只剩下“雕塑”这一词语形式。它是西方现代雕塑发展的当今势头。

        纵观西方百年雕塑发展历史,虽然不乏坚持写实主义传统的创造,但显赫的主流,却以体现工业文明精神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为代表。作为新文明的产物,现代雕塑的一应创新被整体地罩上一层进步的色彩,甚至被视作未来趋势的信风候鸟。与此同时,工业文明自身的问题及其现代文明病,也在为现代雕塑的自我否定提供条件。现代艺术因此难免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在象征时代精神的崇高位置上,逐渐丧失应有的社会性和纯洁性,蜕化成表达极端个人主义意欲的公开渠道,或是追求生意经的营销方式。

        目前,还无法对现代雕塑以至整个现代艺术作出全面的价值判断。但显而易见的是,伴随现代人走过整一个世纪的现代雕塑运动,以其丰富的艺术样式造就了一个多元的审美文化格局。现代人有理由为之自豪并珍视它的成就,也有必要正视它作为一种信念追求所带来的问题。如同整个现代艺术,现代雕塑运动所预示的意义至少可以从这两方面来看:一是,它瓦解了以为艺术如同科技进步是沿一条直线展开的观念。现代雕塑运动以否定一切的姿态,走到否定这种姿态的多元化的今天,就是一个说明。这个结果,向未来重申了维护文化差异性的必要。二是,它瓦解了艺术的现代神话,使现代艺术由自我膨胀转向自我消解,以至最终可能回到社会生活之中——像古典文化格局那样,这是艺术的原本位置和状态。

        当然,普遍而深刻地领悟这些意义,还需假以时日。因为这些意义只能显示给完整的人格,而非现在这种被“分工”所“分裂”的人格。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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