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作为艺术在全球化时代的意义（作者：张法）

中韩书法展在京举行的时候，似可说，既反映了一种全球化时代的新的艺术观的崛起，而且把这一新的艺术观作了有力的推进。也反映了全球化时代一种审美潮流的出现，而且将对这一审美潮流以一特殊的新貌。下面兹讲三点：



一，书法与全球化时代的艺术

自20世纪90年代人类进入全球化的一个新时代（以电子传媒，跨国资本，消费社会，大众文化为主要特征）以后，书法的重要性逐渐显示出来。自现代性以来，西方文化成为世界的主流文化，西方艺术体系也成为世界的艺术体系的主流。西方艺术以六大艺术（建筑、雕塑、绘画、音乐、文学、戏剧）为其基本结构，后来又加上电影（第七艺术）和电视（第八艺术），形成一种艺术体系。这一艺术体系，是与其它文化的艺术体系，特别是在人类历史中发挥过重大作用的文化（如中国文化、印度文化、伊斯兰文化）的艺术体系是不同的。当西方文化随着在现代性进程中的领先地位，使自己的艺术体系成为世界的主流体系之后，其它文化在走向现代性的过程中，一方面学习西方，紧跟西方，在移置西方的学术体系同时，又把西方的艺术体系作为一种普遍原理加以搬用，另方面对于自己文化的艺术体系与西方艺术体系不同的方式，一是在实践上按照自己的惯行运行，二是在理论上予以调合。比如中国的书法，是西方艺术体系中没有的，中国人一方面继续写着几千年来一在写的书法，另方面把想法书法放进西方型的艺术体系中去，在中国的教育体制中，书法就被放进了艺术学（一级学科）中的美术学（二级学科）这一学科之中。然而，书法从理论上说应当属于美术学吗？

现代性以来人类的历史呈现为一个双向运动，一方面作为主流文化的西方文化在从近代向现代向后现代的演进中，从高看西方低看非西方的近代，到把西方和非西方看作有内在相似性的现代，到把西方和非西方看成各有特点的后现代，可以说在价值上是一个不断增多对非西方的肯定过程。另方面作为跟进现代性的非西方文化，从现代性初期的失败沮丧，到继而学习西方，斗争西方，竞争西方，是一个从拒斥到完全肯定西方作为世界的主流地位的过程。当这一西方与非西方的双向运行到了全球化时代，各文化都对西方、自己、世界，有了一个更全面的认识。并力图从一个综合的高度去重新认识世界和认识自身。这时，非西方与西方的差异的一面成了人们重识西方、自己、世界的重要路标。书法，在中国、在东亚、在伊斯兰，都是一门举足轻重的艺术，这一与西方艺术体系的重大差异，将会为人类重思艺术体系提供一个新的入口。



二，书法在东亚和伊斯兰文化中的意义。

中国艺术，以诗（诗歌）、书（书法）、画（绘画）为艺术体系的核心。书法成为理解中国艺术特质的非常重要的因素。受中国文化影响而又有着自己独特性格的韩国与日本，书法也是一门举足轻重的艺术，与中国一样，如果我们不理解韩国和日本的书法，就不能够完全理解韩国和日本的艺术，不能理解内蕴在韩国和日本的各种艺术中的一种东亚艺术精神。也就是说，书法把我们带进一种新的艺术观念。在伊斯兰艺术里，清真寺最具有文化的典型性，在清真寺里，抽象图案和书法构成了主要的美学元素。书法成为理解真主形象和伊斯兰精神的一个最为重要的元素之一。总而言之，书法在东亚艺术体系和伊斯兰艺术体系中的举足轻重的地位，让我们在思考一个以西方艺术体系为代表的艺术理论时提供了一个巨大的启示：如何在全球化时代重构一个更具有解释力和有效性的艺术理论。由于书法在东亚文化和伊斯兰文化中具有重要的意义，能够让人更好地理解和思考这两大文化圈的核心精神。因此，通过书之道来彰显文化之道，进而以一种可以由书法来体现的文化之道，去建构一种在全球化时代遵重文化多元化的基础上的丰富多彩而又共创和谐的新的世界景观。这里并不是说，只有书法艺术才能达到这一全球重思的目的，而是说书法给了我一种较好的思考入口。当你看到书法的时候，你对世界的思考有了不同的方式。



三，走向世界的书法。

自西方文化向全球扩张，把西方艺术体系带到世界各文化而成为世界的主流艺术观念以来，东亚和伊斯兰的书法艺术都受到很大的冲击。在艺术体系中书法被排列在较低的位置，甚至在讲艺术理论的时候完全可以不讲书法。而在经过几百年西方与非西方的以各种形式（政治、经济、军事、思想、文化）的对话，在新的一轮全球化时代到的时候，书法以其特有的形式，显出一种与时代相合的巨大魅力。在古代中国，以浓淡枯湿的线构成的书法与由气之流行而形成的宇宙有一种对应关系。在伊斯兰世界，以抽象形式出现的书法最能反映一种真主的无形而又确然存在的观念。当西方在实验科学有基础产生文化起飞时，牛顿式的特理宇宙与中国古代宇宙和伊斯兰的宇宙有了巨大的差异。而当西方文化进一步从牛顿进入到爱因斯坦，从古典物理学进入到现代物理学时，西方宇宙与中国古代宇宙和伊斯兰宇宙的共通性开始被注意到，正如在自此以来的学术研究中，反映中国宇宙的《周易》《老子》和伊斯兰对《古兰经》的新释与西方现代哲学智慧有了这样或那样的汇通一样，书法也以其特有的形式与全球化时代的宇宙观有了一种深深的契合。全球化时代是一个人类有了巨大的物质财富的时代，由巨大财富形成的日常生活审美化构成子一种艺术和美学的新潮流，在生活审美化的潮流中，书法之美将显出它的巨大魅力。全球化时代又是一个人类在文化差异之中寻求相互沟通，取得和谐共感的时代，共感的取得一方面在于对不同文化具象的细致体会，另方面在于对不同文化具象后面的本质共性的品察。书法就其所具有抽象形式来说，最能把那不同文化具象后面的本质、韵味、风神体现出来。书法虽然抽象的，又上个人性的，我们一眼就能把王羲之、王献之、张旭、怀素、颜真卿、柳公权、苏轼、黄庭坚的书法识辨出，在全球化的大众文化淹没个性的时代，书法所必然具有的个性特征让一种与世俗气味相不同的艺术精神高高飘扬。总之，当书法这样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与全球化时代的多种内在需要相契合的时候，由东亚和伊斯兰世界创造出来的书法艺术将有可能成为一种世界性的艺术。

书法走向世界，带给世界的是一种对宇宙、人生、个性的一种独特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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