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烟波钓远(装置) 2024年 管怀宾
提起装置艺术,多数人脑海里浮现的是冰冷的金属、前卫的观念、抽象的表达,很难将它与江南古典园林的亭台楼阁、花窗月影联系在一起。中国美术学院教授、艺术家管怀宾却将这两种看似毫无关联的艺术交织在一起,在当代艺术的语境里,营造出具有东方古典气质的空间诗学。
近日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开展的“云涯际:管怀宾作品展”便引领观者进入一个存在于天与地、虚与实之间的临界场域。管怀宾以其独特的“物语系统”——塔、镜面、乌鸦、太湖石等元素,在展厅中构建起一座座“管式园林”,巧妙地在传统与当代、物性与心性之间建立起一种对峙且融合的张力。展览通过物质的语言与造园的行动,为身处技术浪潮中的人们,提供了一处可供沉思与寻求平衡的精神栖所。
展厅中,200多件管怀宾手工打磨的、凝聚着其艺术思想的作品令人震撼。南京艺术学院原院长刘伟冬表示:“这种对手艺的执着、对时间的投入,以及将传统元素进行当代转化的探索,为青年艺术家树立了典范。”评论家李小山在观展后说:“管怀宾的作品与工业化时代紧密相连,这是他的成长经历使然。他把现成品与敲击、铸造、焊接和打磨等手工技艺有效结合,既不偏执于成品本身,也不在手工活上炫技。他的作品像一株株植物,自然而然破土而出、开花结果。观众会从中感受到万物生长的气势,以及魔术师般的魅力。”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封治国感叹道:“管怀宾几乎每年通过一至两次个展呈现其持续性的艺术探索,作品具有鲜明的‘国际语言’与‘东方精神’相融合的特点。一方面,他的装置与影像创作语言方式具有国际感,为其进入世界当代艺术语境提供了可能;另一方面,管怀宾创作的精神内核深深植根于中国文化,特别是苏州园林所赋予的美学底蕴。”
管怀宾1961年出生于江苏如东,1980年考入苏州工艺美校,这一时期的求学历程铺就了他一生的艺术底色。“苏州工艺美校的校园就在拙政园中,透过窗户能看到忠王府,后面就是远香堂。这三年在园林里读书的经历对我后期的创作影响深远,为我创作与园林相关的系列作品埋下了伏笔。”管怀宾说。
1985年,管怀宾考入浙江美院(今中国美术学院)攻读国画人物专业。1989年大学毕业后,被分到无锡轻工业学院当了四年老师。1993年,32岁的他奔赴日本留学。1995年前后,他将创作从架上绘画转向空间形态,以装置艺术作为主要的实验方式,将传统造园美学策略性地引入创作之中。苏州园林的滋养、国画专业的训练与日本“物派”的影响,共同塑造了管怀宾独特的创作路径。他最终以多元的结构性思考和勤奋的创作状态,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个人艺术体系。
在创作中,管怀宾将古典园林所蕴藏的东方空间美学与营造方式融入装置中,拓展了时间、空间在装置中的外延和可能,将诗意的“园语”带入现代生活,吟颂历史、城市与空间中永恒的歌谣。如2000年在苏州环秀山庄创作的《观石》《面壁》,以园林为现场,在作品中尝试引入“借景”与“情境”的概念,用官帽椅、酒坛、太湖石,构建出传统园林与当代艺术对话的独特场域。
不仅对园林进行形象、形式和符号层面的借用,管怀宾还将园林的精神内核内化于作品的创作过程中。他说:“在我看来,园林不应是外观形制的符号化,也不是美学范式层面的延续。而是文人对于世事、文化感知的实质化和系统化的体现,是精神与心性畅怀的意识归依,这里流淌着的风骨、气韵是灵魂的态度。园林的空间营构与确立,处处体现着造园者自我的价值认同和精神刻度。”
例如,管怀宾的作品《天际识归舟》将天际归舟、云中江树中的小舟变成了两条金属的小船,载着锻铜的太湖石,游走在不锈钢的镜面上。作品名借用了南朝诗人谢朓的诗句——“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这种借题并非仅仅是怀古的愁绪与思慕,而是希望借由物与物的关联,以装置的方式重构一种平行诗歌的境界。
管怀宾在作品中十分强调物与物、物与空间、物与人之间的关系,并通过这种逻辑关系的建立来承载思想观念。他坦言艺术家的工作如同“唤醒物体”,也让物体唤醒自己,最终在空间中形成具有磁场性的信息传达。管怀宾说:“我的作品一直关注知识分子的文化身份与历史境遇以及现实的生活体验,并关注个体与社会的平行关系。这些作品是我抵达外部世界和文化现实的重要路径。”
“人类从未停止过建造自己的生存环境,装置的艺术可以说存在于不同的历史时空中。生长于江南、国画家背景的管怀宾的艺术探索,游走于东方园林的营造学与装置艺术之间,他的实践与执着追问,无疑为装置艺术的发展补充了有益养分。”当代艺术家徐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