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赵之谦牡丹荣宝斋藏 1913年,鲁迅在《拟播布美术意见书》一文中说:“美术为词,中国古所不道,此之所用,译自英文‘爱忒’(art)。”一百年后再看这句话,一定会让我们大为诧异:美术已经是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且最为常见的一个词语了,怎么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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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之谦 牡丹 荣宝斋藏
1913年,鲁迅在《拟播布美术意见书》一文中说:“美术为词,中国古所不道,此之所用,译自英文‘爱忒’(art)。”一百年后再看这句话,一定会让我们大为诧异:美术已经是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且最为常见的一个词语了,怎么会为“中国古所不道”?事实真的如此吗?事实的确如此,就像我们现在使用的许多关键词如“政治”“经济”“社会”一样,都是“古所不道”,而在近现代离了它,却像无法表述一些思想一样。自近现代以来,中国政治、社会、文化面临的巨大变化,使得艺术的品鉴标准也向西方转变。转变的结果有两个:第一点,与西方现代艺术观念相合的是艺术,反之则不是;第二点,中国绘画难免与中国文化同样背上“落后”“封建”“守旧”“陈陈相因”的恶名。以研究中国近现代意识而著名的列文森,在他的研究著作中就意识到中国近现代领袖人物所面临的“历史与价值之间的张力”造成了一种矛盾心理,因为他发现,某一民族、社会的存活需要一种新的异质“真理”,但是这种真理将否定他们自己所拥有的传统价值。为此,他们会经历一种巨大的精神迷失。另外,他还写有《革命与世界主义》一书,魏克曼将他这本书中所论述到的问题归结为:什么是我们的?什么是真实的?
潘天寿 秋酣 荣宝斋藏
在研究中国近代思想所发生的变化时,列文森还以绘画为例说:
只是到了19 世纪后期,当中国社会在西方的压力下开始沿着西方的道路发生变化时,当西方的价值判断,如对“创造力”的赞扬开始在中国产生它的影响时,中国人才开始对中国绘画艺术缺乏独创性产生怀疑,也才开始对一味地模仿古人感到窘困(而不是沾沾自喜)。
显然,这段话似乎替我们“发现”了一个事实,即一切关于艺术创新的观念,都是由于西方文化的输入才被中国的艺术家发现的。而在实际上,另外一位汉学家有关石涛的研究,却瓦解了这种描述,在他看来,中国画家关于个性的主张,要比西方早三百多年。因而,有着特殊历史渊源和涵义的“美术”(即鲁迅所说“爱忒”art)一词,对改造中的中国绘画也有了特定的规则和指向,只是人们还没有对它作出进一步的思考,即它是否可以用来涵盖中国传统艺术,一本又一本仿照西方美术史的中国美术史就被编写出来了。另外,20 世纪以来许多国画家“向西看”的同时,进入专业美术院校的教育者希望将绘画的基础重新安放在“科学”之上,中国画家历来所重视的诗与书法搁置一边,“诗”和“书法”也就和绘画截然分开了。更有甚者,越来越多的所谓创新型的国画家,也因此失去了与传统相沟通的能力。的确,如果仅仅以来自于架上绘画的观念审视中国绘画,又如何评价中国绘画本身特有的诸如手卷、册页、团扇之类的绘画形式呢?它们是否可以用“架上绘画”的那套规则看观念?又如何面对画面上那么多的诗文题跋、收藏印鉴呢?
黄宾虹 《山水画稿》之一 荣宝斋藏
就像拿西方现代文学观念来看中国传统文人的文集一样,他们弄不清中国传统文人怎么会把奏章、公文、辞赋、笔记、家信、碑铭,甚至菜谱等等都放到自己的文集中来呢?其实,不是我们的艺术不纯粹,而是西方现代艺术观念与文学观念“太窄”复“太小”。只要我们拓宽视野,放大眼界,回到中国艺术或文学本身,才会发现这个由官员、隐士、文人、艺术家、匠人、商人、技工乃至皇帝等人所共同组成的艺术团体,他们或写诗或绘画,或鉴定或治印,或装裱或复制……它是我们研究中国传统社会的一个绝好文本。虽然这个文本是由文字、图像所构成,但更像是一个各种学术兴趣与研究方法的交会之地。透过它,我们可以感受到中国传统社会最为风雅的一面。这种风雅,很大一部分体现在艺术品尤其是中国书画的收藏方面。因为收藏不仅是财富的展示,也是艺术史更是文化史的展示。
明白这一点,我们才可以理解为什么中国艺术收藏至少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在这一千多年的历史过程中,艺术收藏一方面显示了中华文化的丰富多彩,一方面也与中国历史一样,命运多舛、屡遭涂炭。但是,一些重要的艺术品,仍然在公私那里被完整地保存下来,这些被保存下来的作品,组成了中国艺术史上最为绚丽的画卷。也因为艺术品是一种价值连城的“商品”,因而自古就有人以作伪的手法让存世的艺术品真赝莫辨。时至今日,科学发达,似乎对此也并没有特别有效的手段。有人说中国人并不像西方人那样特别重视作品的真伪问题,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误解!至少在六朝时期,人们就对作品的真伪问题开始总结一些经验了。等到米芾(1052—1108)活动期间,除了艺术创作的技术与心理活动之外,他特别把鉴定真伪作为艺术批评的基本问题。反倒是在今人所撰写的美术史中,不大容易看到有关真伪的论断。
齐白石 贝叶工虫图 荣宝斋藏
鉴赏和收藏是密切相连的,它们都共同面对一个对象:艺术品。但是如果进一步分析,二者又不尽相同。尤其是在眼光的高低方面,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中国的先贤在这方面总结了值得参考的经验之谈。对于唐代的张彦远来说,真正的鉴赏者与好事者有着本质的不同。他说:
自古蓄聚宝玩之家,固亦多矣,则有收藏而未能鉴识,鉴识而不善阅玩,阅玩而不能装褫,装褫而殊亡铨次者。此皆好事者之病也。
宋代的米芾进一步发挥说:
好事者与赏鉴家为二等。赏鉴家谓其笃好,遍阅记录,又复心得,或自能画,故所收皆精品;近世人或有资力,元非酷好,意作标韵,至假耳目于人,此谓之好事者。置锦囊玉轴以为珍秘,开之或笑倒。
显然,二人赞同“赏鉴家”的做法,而对“好事者”给予无情的讽刺。在米芾的眼中,一位出类拔萃的收藏家应该熟悉历史记录,既有心得,也能动手。这种优秀的收藏家在中国历史上所以层出不穷,无非如同米芾所说,也是我们要对真正的鉴赏家与收藏家特别致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