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体访谈：花花公子前女摄影徐家因

　《Playboy》(《花花公子》) 香港版的那些封面照片土土的，封面女郎也土土的。不过，这并没有妨碍在杂志停刊14年之后，依然有无数男性在电脑屏幕前对着它们献上口水。

　　Playboy，这个嬉皮味十足的词语就像一个暗号，没有几个男人听到它后不是一脸坏笑。

　　事实上，每一个时代都有它的暗号。就像《Playboy》香港版的摄影师徐家因，她和她的相机所走过的路，同样传递着与时代隐合的暗号。

　　在见到徐家因之前，我们对她怀有许多怯怯的猜想。我们甚至以为她是个男人。与其说对她这个人好奇，不如坦白地说，我们是对她曾经的身份好奇——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成人杂志，它的摄影师究竟为何方“妖怪”？

　　皮肤雪白，眼镜黑框，着装中性，发黄的指间总夹着支烟，声音时缓时硬……这是我们第一眼中的徐家因，她说她实际年龄60岁。她的摄影棚里扑来一股呛人的烟草味。不过，我们马上就适应，一如与她的交谈。

　　她竟然提到了那个耀眼的、灿烂的、波澜壮阔的六七十年代。

　　1966年至1972年，徐家因在美国合众社亚洲分社任摄影记者。对于记者这一职业来说，那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代。1967年的香港街头，徐家因抱着相机在游行队伍中东奔西突；1971年，她见证了中美的乒乓外交；1972年，董建华家族的“海上学府号”游轮遭遇灾难性大火，徐家因用直升机抢拍的新闻照片上了美国 《生活》 杂志的两个大页……

　　“我一定要改行，一定要出去，不管你什么鬼。”1972年，香港掀起移民热潮，徐家因辞职。上不了越战前线，来不了中国大陆，她决计不再做记者。

　　“不过，当记者比拍裸照要好。”现在的徐家因向来处回望，不禁调侃起来。尽管，每天疲于奔命地跑新闻、拍照、传照，远不及她为 《花花公子》 拍摄封面的技术含量高——新闻摄影不需要模特，不需要造型，不需要让拍摄对象脱衣服，不需要想方设法让他/她僵硬的身体变得自然，不需要在他(她)的皮肤上打各种各样的光……

　　1972年，27岁的“退休女记者”徐家因，踏上了英、法游学之路。那一年，台湾有一个叫胡因梦的女孩从辅仁大学退学，她去的是美国，她要去纽约“抽大麻、体验性解放”。

　　“我是‘68年儿童’，我们是那个时代的孩子，一定要尝试新东西。”徐家因双目炯炯。

　　1972年到1975年，徐家因先后就读于英国伦敦电影学院、法国巴黎大学电影系。

　　随后在法国的18年里，徐家因一直从事与电影相关的工作，或拍纪录片。在法国，她依然舍不掉自己的老本行——她曾在法国摄影学院担任讲师，教授一帮贵族学生摄影术，她在法国的注册身份亦是“法国摄影师工会会员”。

　事实上，徐家因的专业与“性”产生联系从那时就已开始。1980年代，她与香港“三级片导演鼻祖”李翰祥合作，为其拍摄电影 《垂帘听政》 的花絮及宣传片；私下里，她亦欣然接受法国朋友们之请，时常为他们拍上几组裸照，而拍摄对象大多为男性。

　　“我在法国十几年，早晨起床打开窗，对面屋子里的男孩、女孩都不穿衣服，我看的太多，已经不想看了”，“我那个岁数，当记者时就已经历过太多的事情，越战什么的。拍裸体只是一个事情，一项工作，专业的摄影师是没有性别的。”进了影棚，徐家因只是一名摄影师。在她的体系里，拍裸体是一种高难度的唯美。至于性观念，“就是这个保守的地方，老要改却死不改！”她对内地和香港提出严厉批评。

　　1988年，父亲在香港去世，徐家因终于“朝圣”归来。

　　时值《Playboy》中文版刚在香港创办不久，应其出版人郑经翰之邀，徐家因开始担任《Playboy》中文版的摄影总监。陈宝莲、郭秀云、叶子楣、邱月清……几乎所有中国“花花公子迷”们“眼熟能详”的封面女郎照都出自徐家因之手。

　　“拍《Playboy》的不是妓女！老思想应该改！”徐家因提了提嗓子，有点急。

　　然而，徐家因并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她甚至“有一点点反对女权”。在这点上可以看出，她并未受到60年代全球青年们青睐的女权主义作家波伏瓦的影响。“我也并非推崇男权，因为任何一方要什么“权”都不是好东西。”徐家因坚信男女生而平等。

　　2000年，徐家因为“AIDS Concern”(艾滋关怀协会)拍摄男性志愿者裸体公益广告照片，照片的主题仍与性有关——“Safe Sex”。

　　这些年来，徐家因借由她的镜头，借由“性”传达给我们的，似乎统统都只是一个相同的暗号，那就是——平等和自由。

　　哪怕，她曾经是著名男性杂志《Playboy》的一位著名摄影师。

“胸罩是最喜欢撒谎的，女孩子也喜欢撒谎。最起码你要脱给我看，再实话告诉我，你的身体缺点在哪里。”

　　mangazine·名牌：你能第一眼就判断出一个女孩子适不适合当 《Playboy》 的封面女郎吗？

　　徐家因：绝对不能第一眼锁定。在香港，我要求所有人进来都要脱衣服，全脱，戴着胸罩，穿着短裤，是容易看走眼的。胸罩是最喜欢撒谎的，女孩子也喜欢撒谎——可能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撒谎，都说自己守身如玉，完美如初。有的女孩子生过孩子、打过胎，胸部像脱了水的番茄一样，还说自己是守身如玉的。最起码你要脱给我看，再实话告诉我，你的身体缺点在哪里，我才能替你办好，省时省力。身材是关键。

　　mangazine·名牌：对于摄影师来说，一个女孩子穿衣服和不穿衣服有什么区别吗？

　　徐家因：完全不一样。时装摄影师要照顾衣服怎样才好看，主要表达衣饰之美。衣饰的美丑，基本上和模特没什么关系，模特是死物，时装摄影师从来没有当模特是生物。拍照并不是一按相机就完了，尤其是裸体。女孩子身上没穿衣服，光影就要特别注意，衣服越少越难拍，越严格。一个女孩子躺在床上，屁股扁了，胸部塌了，就没什么美感，所以你不能让她真的完全放松下来，呼吸要匀称，胸部要挺，屁股要翘，所有的细节都要小心。不是随便拿着相机，说脱就脱，脱了就拍，那样的话，没有一张是能用的。有的女孩像泄气的皮球了，但你也要让她们鼓起来，振作起来。

　　mangazine·名牌：异性摄影师拍出来的照片会更好看吗？

　　徐家因：关键是看这个摄影师是在哪个层次。经常有男摄影师拍完片子就跟模特上床，又能拍又能上床，是多好的事，但是四级片中的女人，你觉得美吗？放一个女人在床上，什么都脱掉，叉开两条脚，你觉得美吗？可以用性的角度看照片，但要是所有的照片都用性的角度看，是完全看不到美的。

　　“黑人的身材线条是最好看的。白种一过20岁，身上便开始有褶子，老得很快。”

　　mangazine·名牌：你拍过哪些女星？现在还在拍 《PLAYBOY》 吗？

　　徐家因： 《PLAYBOY》 从前拍，现在不拍了。它现在在亚洲做得不太好。一本杂志出了40年，总会有疲劳期，就像打功夫，它的最后一招已经打完了。仔细想想，它的五六十年代是最好的，因为那时候裸体女人上封面，是很新鲜的，现在，哪里没有裸体女人？还要到《PLAYBOY》上找吗？

　　我服务《PLAYBOY》时，它在全世界有40个版本。香港的版本，封面和拉页一般都是用香港本地的女星：陈宝莲、叶子楣、邱淑贞等等。李丽珍我跟她也谈过，但没有做成，那时候，她已经跟搞发型的那个男朋友在一起了，听说是他不愿意她拍。张曼玉也拍过，香港女星是不怕拍《PLAYBOY》的。

　　mangazine·名牌：大家认为，拍《PLAYBOY》封面的，不是艳星，就是妓女？

　　徐家因：香港《PLAYBOY》的第一位封面女郎是郑文雅，她全脱了，好漂亮啊。她学历高，是港姐，现在是香港高尔夫打得最好的女人。她怎么看也不像艳星，也用不着走这条路线，难道你说她是妓女？如果你有内涵，拍不拍PLAYBOY都还是有内涵；如果你没内涵，就是穿再贵的名牌都还是没内涵。法国最红的明星苏菲·玛索和美国的莎朗·斯通都拍过PLAYBOY，都是全裸，既不是艳星，更不是妓女。

　mangazine·名牌：香港版《PLAYBOY》和美国版有什么不同？

　　徐家因：香港这个地方也是太保守，男人的想法是，只要女的一脱衣服，就肯定是不好的。我们所有的封面女郎都没有全脱，张曼玉也是，穿得整整齐齐，一点也不性感，没意思的。

　　香港版比较软，根本就不给你露点，更谈不上全脱。我在法国几十年，早晨起床打开窗，对面屋里的男孩子、女孩子都不穿衣服。看多了，已经不想看了。根本不像这里，还拿望远镜偷窥呢。欧洲人会这样，有人敲门，便去开门，“对不起，我还没穿衣服”，再回去穿。不是怕身体被人看见，而是出于对客人的尊重。有人甚至会问客人，“我不可以不穿衣服吗？”《PLAYBOY》到香港后，是“改良”了，但美国那边不高兴了，问：“为什么改！穿多了就不好看了！”

　　mangazine·名牌：你是如何把那些女星“脱”下水的？

　　徐家因：不知道啊。肯定要先告诉她们，我不会让她们任何走光的照片流传出去的。那时候没有数码相机，我每拍一个镜头，都会先拿一张宝丽莱样片看，这是《PLAYBOY》摄影师的传统。第一，这张宝丽莱照片必须向她们证明：你确实把她们拍漂亮了，让她们觉得，“今天我够漂亮”；第二，你不可以一开始就让她们做难度太大的动作，可以先给她们拍上半身的照片，最好把她们的胸部拍大一些，她们会很开心，“我身材不错啊”，你要一步步让她们有信心。我告诉你，所有女人都希望自己够性感，虽然嘴巴上不肯说出来，我给她们看一下照片，“你看你多性感啊！”然后她们就什么都可以脱了；第三，让她们觉得你安全，她们随时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我跟她们没有冲突，我既不是比她们漂亮的女人，也不是一个男人，我只是很懂得欣赏和鼓励的“真空”。

　　mangazine·名牌：西方裸体和东方裸体，拍法有何不同？

　　徐家因：完全不一样。在国外拍裸体，完全不用“推动”，她们自己在表演，你只需要跟着她们的节奏就好了，也不一定非要找什么好看的角度，就是拍得不好看一些都无所谓，只要你拍得真实；在香港就不一样，你要替她们想，她们不会轻易去做一些太不“规矩”的动作，她们的想法只是“漂亮不漂亮”。外国模特是不管漂亮不漂亮的，“我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打个比方，就是做个鬼脸都无所谓。中国女人不是，一定要漂亮，我这面好看，那面不好看，就死都不拿那面出来。好像是两种香水，一个是她走过你身边时你就闻到了，另一个是你必须坐下来慢慢品味。

　　mangazine·名牌：黑人裸体和黄种人裸体有何不同？

　　徐家因：黑人的身材线条是最好看的。我去过西非的一个小岛，发现当地妇女都有一个盘子，她们把它顶在头上，所有东西都放在那上面。逛街、串门，都这么顶着，从小就这样。她们的身材不可能不好啊，腰直屁股翘。她们的皮肤也非常漂亮，有光泽有弹性，只有到很老时，皮肤才松弛下来。白种人和黄种人则不同，她们只有在18岁时才最漂亮，一过20岁，身上便开始有褶子，老得很快。广州有些黑人也好漂亮，昨天晚上我在一家酒吧喝酒，看到一个黑人黑不啦喳的，黑得真有型。现在年纪大了，有点怕羞了，以前这种情况我都敢过去要电话号码的。男孩子一定要看肌肉，哪里好看，哪里不好看。亚洲男性屁股很难看，黑人屁股才好看。摄影师在调度他们时，要扬长避短，拍张国荣和拍任达华是不一样的。

　　mangazine·名牌：你是男权或女权吗？

　　徐家因：不是。我觉得绝对要平等。任何一方要什么“权”都不是好事。我有一点点反对女权，不是因为我喜欢男权。本来就是平等的，一辆汽车冲过来，我就不相信男的走、女的不走，或者女的走、男的不走！那还争什么平等呢？本来就是一样的嘛！

　　mangazine·名牌：你对自己拍的裸体男模动过心吗？《Playboy》的摄影师，是好多男人做梦都想从事的工作。由你来做，是不是有点浪费？

　　徐家因：从来没有。如果你每天的工作都是吃鸡蛋的话，你下班后肯定不会再想吃鸡蛋了。而且，拍照也不是一对一，有灯光师、造型师、助手等十几人，完全是工作状态。有时一拍十几个小时，十几小时你对着一个人，烦都烦死了。有时中途吃饭，模特都忘了穿衣服了，我就吼“穿上衣服！不穿衣服我怎么吃饭！”完全看烦了。假如拍得不顺利，你和模特的关系完全是剑拔弩张，摄影师是只能忍气吞声的，还能谈什么动心呢？长得再帅，也没有兴趣去跟他上床了。

“中国人喜欢的女明星中，周迅最适合拍 《Playboy》 。”

　　mangazine·名牌：你为曾荫权、史美伦、陈方安生等都拍过肖像，从“Playboy”的角度，你觉得他(她)们合适吗？拍政界人物和拍《Playboy》有何区别？

　　徐家因：曾荫权是在他家里拍的，他请我们去喝茶。当时他刚被任命为特首，但还没有搬进旧的港督府。他很自然，很好拍；史美伦就比较难了，一面对镜头，她就想表现美，而且她太紧张了；我拍过的哪一个政界女人最自然？是陈方安生，不管你怎么拍，怎么跟她讲话，她都能保持自然优雅，她太擅长回答问题了。一个政治人物的最高境界，那就是答了等于没答，讲了等于没讲。陈方安生就是这样的政治人物。

　　我是个唯美的人。不管她们是什么政界人物，要拍Playboy，都首先要从拍摄效果上保证好看，人年纪大了，肌肉松弛，拍出来会有很多人骂我的，那我拍干嘛呢。别说女人，换任何男人，他只要觉得自己的身材不好，他都不愿意脱了衣服让你拍的。我把她们拍出来，你有兴趣看吗？

　　mangazine·名牌：中国哪一位女明星最适合拍《Playboy》？

　　徐家因：章子怡。因为她漂亮、开放，但是她只适合拍美国版的《Playboy》。

　　mangazine·名牌：为什么？

　　徐家因：因为大多数中国人不喜欢她，但美国人喜欢。

　　mangazine·名牌：在中国人喜欢的女明星中，谁最适合拍《Playboy》？

　　徐家因：周迅。她非常有气质，而且是艺校科班出身，身体语言好，拍出来绝对好。

　　mangazine·名牌：《Playboy》长盛不衰几十年的秘密是什么？是不是因为男人都爱看衣服穿得少的女人？

　　徐家因：不要把美国等同于欧洲。《Playboy》是美国的杂志，它在欧洲卖得根本就不好。在欧洲，整条街的窗户里都能看到不穿衣服的女人，他们没有理由买一本杂志来看。美国人不一样，美国其实都是“乡下人”。他们一看到大胸的人，就会哇哇大叫。最奇怪的，是他们的前总统克林顿，竟然连莱温斯基那样的都上，一个国家的总统是这种口味，它的国人还能有什么高品位。美国人喜欢吃汉堡包，欧洲人却不怎么吃。美国人一拿就拿好大的一杯Cocacola，但我在法国十几年都没喝过。在欧洲人眼里，大胸的女人其实跟一头母牛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