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蒙德里安
撰文/程丽芳 摄影/杨勇
一
2013年6月22-26日，《溯源-景德镇原创陶瓷作品第四回展》在厦门美术馆举办。
厦门与景德镇，这两座看上去并没有多少亲缘关系的城市，其实于明末清初，也即17、18世纪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密切的交流。景德镇陶瓷一度是中国海上贸易的主角之一，而厦门，作为中国著名的出海口，几百年来成为了景德镇陶瓷对外输出的一个重要港口，两地的文化往来很有历史渊源。
厦门这座城市对于陶瓷文化的熟悉和热爱，也就在情理之中。
然而，对于很多陶瓷爱好者和收藏家来说，这一次汇集了众多优秀中青年艺术家的原创作品展，无疑是一个重新发现、重新认识，甚至重新评价景德镇当下陶瓷创作面貌的重要契机。这场展览带来的新鲜的视觉，非常可能修改大家对于景德镇陶瓷的固有印象和体验。
《溯源-景德镇原创陶瓷作品第四回展》共有龚循明、陈小青、熊亚辉、李泉、陈少岳、韩子丰、刘海峰、饶伟华和严维明9位中青年艺术家参加，集中了这批优秀艺术家近期的代表力作。
原创，是这个系列展览呈现的最大共性。
二
沧桑百年，国际艺术界发生了众多革命性的巨变，立体主义、抽象艺术、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达达主义，等等，思想激荡，流派纷呈。中国在进入改革开放的近30多年来，绘画面貌也已经在中西融合的大背景下进入了全面深入的探索学习与变革，而偏居一隅的景德镇，显然长期缺席了这一系列的深刻变革。
近年来，在缓慢的自省和外来艺术家的介入这个过程中，景德镇陶瓷艺术的面貌正在逐渐变得清晰。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明确意识到，作为中国的母语文化之一，陶瓷材料自身系统构成了文化的一个特殊语境。陶瓷，它本应是一个非常优越的独立画种，具有不可替代的独特的审美价值。
就陶瓷绘画创作而言，珠山八友及其前辈们将中国画的技法引入陶瓷绘画，立下了开一代先河之功。然而，他们更多的还是停留在技法的变革，图式主要沿袭于历史典故、民间传说、祥瑞寓意等题材，我们难以从他们的作品面貌上一窥属于民国那个时期的独立的精神面貌。事实上，那样一个西风东进新旧交替的时期，无论思想观念还是文化艺术都是相当活跃的时期。
今天，我们反复强调原创的重要性，意味着陶瓷艺术的当代面貌应主要体现出艺术的精神。艺术的精神，既是个体艺术家的精神，也是时代的精神。今天这批艺术家在创作上自觉迈向精神的追求和体验，是当代陶瓷艺术的重要特征。
在这次展览的陶瓷作品里，那些旧式审美中繁复的装饰或者造作的娇柔虚有其表甚至僵化老死的气息被一扫而空。我们明确感受到的是他们饱满的热情、冲动的活力、敏锐的思考，那从内而外焕发出来的强劲的生命力道。
无论在形式风格上是否足够成熟，在景德镇陶瓷文化的历史坐标里，在这个过于陈旧和单调甚至长期固步自封的大环境下，变革与创新势在必行更迫在眉睫，今天的这些作品，为我们真诚展示了努力融入并体现当下的原创精神价值和众多实例。
同时，对于陶瓷绘画的时代精神的追求和体验，必须追寻新的表达形式，这种探索，将带来陶瓷艺术在技术层面的时代面貌，也即是以内容带动形式的发展。以“溯源”系列作品为例，为了服务于情感与创作需要，画面多采用新彩与粉彩结合的厚堆，这是一种新颖也大胆的尝试，事实证明这样的尝试有力拓展了新彩与粉彩材料的使用和表现。以厚堆手法完成的作品烧成后，在光的折射下会产生意想不到的五彩的光斑，散发出活泼而迷人的气质，而这种陶瓷材料独有的视觉魅力是国画或者油画所无法达成或替代的。
与之相应的，如今的审美评判标准，古老的谢赫六法已经难以适用，融合中西，以当代艺术的表述，观念、抽象、浪漫等诸多个人体验而呈现出的综合面貌的作品，需要我们以新的眼光去看待和评价作品的外在形式与内在价值。
三
《下午的蒙德里安》是艺术家刘野的一幅作品，一个小女孩手拿望远镜平视前方，头顶悬挂着抽象艺术先驱之一彼埃-蒙德里安的代表作。这张图片被收录在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尹吉男的艺术评论集《独自叩门》一书的序言部分，文字说明是：不仰视头上的西方名作，而平视着前方，尽管是“远距离”的。
这幅作品干脆有力地表明了一种态度和立场，我们尊重传统和经典，但在仰视之后，我们的任务是独自前行抵达下一站，努力探寻另一片未知。
如果将这幅作品的文化语境移植到景德镇，移植到我们今天的这场展览，同样具有非常简洁和肯定的说明功效。
陶瓷文化于景德镇，形成了太过厚重的积累，从元青花到康熙五彩，从浅绛彩、珠山八友到7501瓷，每个时代都演绎了不同的传奇。每个传奇里的代表作都是一件“蒙德里安”。而今天这群艺术家的选择是，自觉绕过传统的边缘实现贴近时代的个人艺术表达。
这绝非易事。创作思路上因袭相承的定势与法则，旧有的价值判断标准和审美惯性，在同时与这多重而厚重的壁垒之间艰难博弈的过程中，个人与象征秩序的总体的斗争张力大小，决定了艺术在原创性上的强弱。
更辩证一些来说，就是以当下的现实为基础，解放我们被尘封的固定的僵化的思维和姿势，最有效的是思想，然后思想发力于语言，绘画的语言，最终解放我们的行动。此时的艺术创作，不仅获得了作品本身的生命力，也成为了对创作个体本身素质的推动，使其成为一个更加独立的个体并具有更为完整的人性魅力和品质。
当代艺术的创作更多指向体察、反思、打破自我的精神困境，乃至打破群体的精神困境，在新的视野里寻求新的视角，在新的模式里完成精神的图像化，并以此建构新的内在与外界。而贯穿这个过程的，我们的艺术家需要有会当临绝顶式的居高临下的超越的勇气和胆识。这是原创的真正可爱与可贵，所谓动人之处，是自省的力量和蓬勃的自由。
但原创性的强调并不意味着完全的离经叛道和标新立异，甚至，它要求对传统的认知与吸收具有充分的驾驭能力，作品的内在精神性具备足够清晰的脉络和扎实的根基。它更多是建立在群体共同审美取向和趋势中的一种理性甚至超前的思考，蕴含着方向性的必然。否则，作品难以具备广阔持久的传播性和影响力。只是有些人更早更为敏锐地察觉到并做出尝试，适时燃爆了大众的视觉经验和审美情绪的反应堆，由此形成一股合力与潮流的联动。
就如今天的展览之所以取名“溯源”，自有他们的寄望。溯源，从地理意义上说，是这群艺术家沿着黄河一路采风、写生，去寻找中华文明的源头，感受自然与文化对于一个艺术家的思想情感的冲击。这里面，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从陶瓷创作的意义来说，溯源，更主要是传达出大家对景德镇陶瓷艺术创作方向的探寻，究竟什么样的创作具有时代的方向性，是积极健康的，有生命力的，所以提出了原创的概念，紧贴时代，创作出具有时代气息和特征的作品是大家需要共同去努力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