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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鸿增
最难理解的生物是人，最难画好的是人物画，最难拔尖的画家是人物画家。
翻开中国人物画历史，前有顾恺之、张萱、周昉、顾闳中的工笔人物、中有石
恪、梁楷的大写意人物，后有陈老莲、任伯年的小写意人物。二十世纪以来，徐
悲鸿、蒋兆和、黄胄、刘文西、方增先、杨之光、周思聪等各自以特色风貌驰名
画坛。我们不能不承认，相对于历代山水画、花鸟画大师辈出的境况来说，人物
画未免“相形见绌”。在古代，是由于宋元以后人物勃兴的清高倾向，加上“成
教化、助人伦”的重荷；在当代，是由于“从属于政治”的逆反心理，加上这些
年商品化的冲击。当然，不可否认，无论古今，都还存在着人物画艺术表现的难
度问题。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物画家退出固有领地，或投奔山水花鸟类阵营，或退守趣
味性小品一隅。
人各有志，我无意批评任何独立的个体。但我要高声赞美那些坚守岗位奋力拼
搏并做出突出成绩的人物画家。
盖茂森，就是其中一员得力干将。
1973年，我初到南京工作，便和盖茂森相识，那时我们同在“江苏省美术创作
组”，共事四年，不止一次地同去基层做辅导工作。而后，单位一分为二，他去
了省国画院，我留在省美术馆，我们仍经常在展厅见面，交谈，多次一起参加学
术研讨会。
盖茂森方正而清俊的面庞上，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神采逼人，似乎天生注
定了他这辈子该做“传神阿睹”的人物画家。隐隐中，“心灵的窗户”里透出敏
锐的观察力和思考力。当然，“窗户”中更多的流泻出一派真诚，那是对艺术执
着的爱。
他为人谦和开朗，对画友、对后学者，有问必答，乐于助人。我在展览会上为
美术馆挑选藏品时，只要他在场，我总要徵询他的看法，每次他都直言几见。有
时也执拗，遇到学术见解分歧，他坚持认定的道理，哪怕争得口干舌燥，毫不妥
协，除非你真正让他心服，然后一笑了之。
他聪明好学，从南京艺术学院附中到大学本科，无论国画、西画、素描；无论
人物、山水、花鸟；无论工笔、写意，他都能沉浸其中，熟练掌握。亚明、陈大
羽、俞剑华、罗叔子、沈涛、李长白、林树中等老师的谆谆教诲，开启了他的心
扉。全面的基本功素养，为他日后人物画创作的丰富多姿铺垫了广而厚的根底。
盖茂森专攻人物画已有三十多年。1965年他在南艺的毕业创作《开学第一天》
就是一幅出色的人物画，发表后被天津艺术博物馆收藏。此后，他一发而不可收，
七十年代起，作品连年入选全国美展，并在省内外获奖。在江南众多人物画家中，
盖茂森之所以能够出类拔萃，自成一家，我以为至少可从三方面来剖析其艺术特
质，即：广度意识、深度意识、个性意识。
所谓广度意识，是指艺术家在其所从事的本专业内，是否充分施展其审美眼光
和艺术才能，最大限度地拓展艺术表现生活空间的容量，同时也是拓展表现自我
审美领域。试想，如果齐白石只会画虾，徐悲鸿只会画马，那么对他们的历史评
价就会大打折扣。
盖茂森作为人物画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历史使命，并富于强烈的责任感，
因而他敢于挑战难题，知难而上，不断拓宽人物画创作的表现领域。我想概括为
四个系列——以表现革命领袖和革命历史为主的主题画系列；以表现当代现实生
活社会风俗为主的江南风情画系列；以表现新疆少数民族为主的高原风情画系列；
以表现古典诗文历史故事为主的古代人物系列。每个系列都不乏颇有艺术水平的
代表作。
在四个系列中，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对当下受到冷遇的主题性人物画的孜孜追求。
他认为，古今中外有份量的名作，无不紧密联系每一历史时期的政治活动，鲜明
的意识形态，明确的功利观，这一切绝不妨碍作品珍贵的艺术价值。作为直接研
究人的画种，应该从文人画自娱遗兴中解脱出来，他才精心创作了歌颂周恩来总
理的《梅园寒春》，歌颂陈毅元帅的《松高洁》、《戈马江南》，表现淮海战役
胜利进军的《胜利的脚步》等。时下有一种谬见，认为主题性绘画低于单纯抒写
个人情怀的绘画。盖茂森以他的作品证明，只要画家真正有了深刻的感受，激奋
的情态，高明的艺术表现技巧，主题性创作同样可以产生艺术精品。
所谓深度意识，是指艺术家对创作的精神内涵是否深入挖掘，并调动一切艺术
手段予以充分表现，作品具有独特的视角，感人的魅力，隽永的意味。即通常所
说的力作。一位画家不可能幅幅力作，但必须有力作。一生没有力作的画家难上
品位。
盖茂森所涉及的几个系列，有不少人物画家也有涉及，区别不仅在于画风，也
在于浓度和力度。试举数便。《戈马江南》选取陈老总清晨遛马时与孩子们亲切
戏耍的瞬间，人物相互关系的准确刻划和朦胧清润的氛围渲染。创作于1986年《
老担新挑》，描绘三分羞涩七分豪爽的时装少女在街头叫卖小吃，恰到好处地展
现了改革开放初期人间观念转换之际普通百姓的社会心态，这胜于一般流行的仕
女画。《巴扎即景》、《草原情》则从西行强烈感受中提练塑造出具有鲜明的民
族气质和地域特色的人物形象，反映出新时期的大漠风情，在笔墨技法上也有许
多新的探索。画古人，他最长于挖掘诗情，《江南丝竹》中不同姿态神情娇美的
古装奏乐女，构成了起伏跌宕的韵律，画面充满音乐感，令人心旷神怡。这幅画
既是画家本人幼时音乐兴趣的回声，也是现实人生愉悦休闲生活的反馈、艺术处
理轻松幽雅，流畅优美，使人联想起唐人笔下富丽典雅的“簪花仕女图”、“挥
扇仕女图”，当然内涵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
所谓个性意识，是指艺术家在充分了解自身禀赋、性格、气质、素养、阅历、
长处、短处、潜能的基础上，努力寻找、探索最适合发挥自我本性的艺术语言，
尽力与他人拉开距离，进而形成个性鲜明的艺术风格。风格个性是画家成熟的标
志。盖茂森属于感情细腻、性格活跃、“江南才子”式的类型，他的画风自然地
倾向于秀丽、清新、明快、飘逸、灵动的审美品格。如果说，他在八十年代初期
尚未完全明确，那么从八十年代中期起便日益坚定、升华。
传统文人画的笔墨功力与西画光色造型的涵养，在他笔下融为不可分割的统一
体。造型简练传神，线条准确流利，墨色清润透明，章法空灵朗彻……这些，都
成为盖氏艺术个性化的语言特征，共汇为秀美而有内力的诗境。客体的形、神、
质，主体的情、意、趣，通过本体的线、点、面，而融汇在画面中。
盖茂森告诉我，他将在人物画创作天地里坚持不懈地耕耘下去。我相信他还有
潜力。写至此，不禁呤哦成句：
江南一盖，传神写心；
画作郁茂，森然成阴。
盖茂森，祖籍江苏张家港，1941年生于江苏无锡，1965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
中国画专业，1969年进入江苏省美术创作组，1976年调进江苏省国画院。擅长中
国画人物、山水画，作品多次入选获奖于国内外大展。中国美术馆、中国画研究
院、天津艺术博物馆、日本名古屋博物馆等均珍藏其作品。曾应邀出访日本、新
加坡、泰国等国及香港地区，讲学交流并举办画展。出版有：《盖茂森画集》、
《盖茂森新疆人物画》、《盖茂森作品集》。现为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
协会会员、江苏省美术家协会理事、江苏省国画院艺委会主任、江苏省第八、九
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江苏省艺术专业高级职务评审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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