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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心雕龙义证•情采第三十一》(作者:詹瑛)

      作者:核实中..2009-09-09 18:21:46 来源:中国国画家网

        情采第三十一
        《礼记•表记》:“子曰:情欲信,辞欲巧。”
        桓宽《盐铁论•殊路》:“内无其质,而外学其文,虽有贤师良友,若画脂镂冰,费日损巧。”
        《论衡•超奇》篇:“有根株于下,有荣叶于上;有实核于内,有皮壳于外。文墨辞说,士之荣叶皮壳也。实诚在胸臆,文墨着竹帛,外内表里,自相副称,意奋而笔纵,故文见而实露也。”
        《文赋》:“诗缘情而绮靡。”又:“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
        《文章流别论》:“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
        范晔《狱中与诸甥侄书》:“常谓情志所讬,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以文传意,则其词不流。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
        本书《附会》篇:“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定势》篇:“因利骋节,情采自凝。”《征圣》篇:“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宗经》篇:“义既挺乎性情,辞亦匠于文理。”《颂赞》篇:“及三闾《橘颂》,情采芬芳。”《
        镕裁》篇:“万趣会文,不离辞情。”《才略》篇: “刘桢情高以会采。”《序志》篇:“至于剖情析采,笼圈条贯。”最后两句意谓如能剖析情采,就能包罗无遗,贯穿一切。
        《南齐书•文学传论》:“或全据古语,用申今情,……惟睹事例,顿失情采。”
        清谨轩蓝格旧钞本评:“风骨之溢,宜为情采,故当表里成篇。”
        纪昀评:“因情以敷采,故曰情采。齐梁文胜而质亡,故彦和痛陈其弊。”
        《札记》:“舍人处齐梁之世,其时文体方趋于缛丽,以藻饰相高,文胜质衰,是以不得无救正之术。此篇恉归,即在挽尔日之颓风,令循其本,故所讥独在采溢于情,而于浅露朴陋之文未遑多责,盖揉曲木者未有不过其直者也。虽然,彦和之言文质之宜,亦甚明了矣。首推文章之称缘于采绘,次论文质相待本于神理,上举经可以证文之未尝质,文之不弃美,其重视文采如此,曷尝有偏畸之论乎?然自义熙以来,力变过江玄虚冲淡之习而振以文藻,其波流所荡,下至陈隋,言既隐于荣华,则其弊复与浅露朴陋相等,舍人所讥,重于此而轻于彼,抑有由也。综览南国之文,其文质相剂,情韵相兼者,盖居泰半,而芜辞滥体,足以召后来之谤议者,亦有三焉:一曰繁,二曰浮,三曰晦。繁者,多征事类,意在铺张;浮者,缘文生情,不关实义;晦者,窜易故训,文理迂回。此虽笃好文采者不能为讳。爱而知恶,理固宜尔也。或者因彦和之言,遂谓南国之文,大抵侈艳居多,宜从屏弃,而别求所谓古者,此亦失当之论。盖侈艳诚不可宗,而文采则不宜去;清真固可为范,而朴陋则不足多。若引前修以自张,背文质之定律,目质野为淳古,以独造为高奇,则又堕入边见,未为合中。方乃标树风声,传诒来叶,借令彦和生于斯际,其所讥当又在此而不在彼矣。故知文质之中,罕能不越,或失则过质,或失则过文。救质者不得不多其文,救文者不得不隆其质。”
        饶宗颐《论〈文选〉赋类区分情志之义答(李)直方》:“以情志区别文体,萧《选》已然,其赋之庚辛癸分志、哀伤、情三大类。《幽通》、《思玄》、《归田》、《闲居》属志,《高唐》、《神女》、《登徒》、《洛神》属情。《论语》云:‘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此穷达之殊归。昭明所录,赋之言志者,皆穷居求志之文也。萧《选》之撰,后于《文心》。 ……昭明分体,往往斟酌于任(昉)刘(勰)之间。‘ 情’‘志’区分之显尤不可忽。汉赋以来,言志之作,若刘歆《遂初》、崔篆《慰志》,他如《显志》、《愍志》以至元吴莱之《尚志》,俱以志为名,并求志道志之作,此一途也。张衡之《定情》、蔡邕之《静情》、应玚之《正情》、陶潜之《闲情》(按‘闲’字即‘闲邪存诚’之‘闲’),言情而欲定之、静之、正之、闲之,将以抑流荡之邪心,而归于正,此又一途也。其所谓‘情’大抵指人欲而言(董子云:‘情者人之欲也。 ’),与‘以情纬文’之情异趣。……(诗以导情,使归于正,说亦同此。)萧《选》于‘哀伤’之外,别分 ‘情’一项,仍是旧义。彦和之论‘情采’,且标举‘ 情文’(二字本之陆云),其所谓‘情’,乃广义之情(
        犹云 emotion )。萧统文学见解,仍在正情,彦和则言摅情耳。此两家之不同,不可不察也。”(见《文心雕龙研究专号》)在《情采》篇中,“情志”是统一的,只是“志”更偏重于思想因素而已。

        圣贤书辞,总称文章〔一〕,非采而何〔二〕?

        〔一〕《论语•公冶长》:“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何晏集解:“章,明也;文,彩。形质着见,可以耳目循。”
        《周礼•考工记》:“ 画缋之事,……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
        〔二〕范注:“《礼记•乐记》: ‘文采节奏,声之饰也。’文采文章,皆修饰章明义。 ”
        《论衡•书记》篇:“ 或曰:士之论高,何必以文?答曰:夫人有文质乃成。物有华而不实,有实而不华者。《易》曰:‘
        圣人之情见乎辞。’出口为言,集札为文,文辞施设,实情敷烈。”
        《序志》篇:“古来文章,以雕缛成体。”
        《斟诠》:“‘文章’ 与‘□彰’有别。前者犹言文辞,后者犹言文采。章太炎《文学总略》:‘传曰“博学于文”,不可作“□” 。雅曰“出言有章”,不可作“彰”。古之言文章者,不专在竹帛讽咏之间。孔子称尧舜“焕乎其有文章”,盖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谓之“
        文”;八风从律,百度得数,谓之 “章”。文章者礼乐之殊称矣。夫命其形质曰文,状其华美曰□;指其起止曰章,道其素绚曰彰。凡□者必皆成文,凡成文者不皆□。’章氏所谓文章,与彦和本篇圣贤书辞之文章,涵义广狭不同,然章氏所称之□彰,即彦和所言之采也。”
        黄春贵《文心雕龙之创作论》:“文章二字之意义,在《说文解字》曰:‘文,错画也;章,乐竟 也。’联结成词,本泛指一切形色错杂,声韵谐和,具有文采之艺术事物而言,而古圣先贤既以之为着述言论之代名,遂指作品之辞采而言。”(台湾文史哲出版社,一九七八年版)

        夫水性虚而沦漪结〔一〕,木体实而花萼振〔二〕,文附质也〔三〕。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四〕;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五〕:质待文也〔六〕。

        〔一〕《文选》木华《海赋》:“ 芒芒积流,含形内虚。”“漪”,元刻本、弘治本、汪本、两京本作“猗”。《诗经•魏风•伐檀》:“河水清且沦猗。”毛传:“沦,小风水成文,转如轮也。” “猗”石经残碑作“兮”。朱注:“猗与兮同,语辞也。”徐坚《初学记》:“水波如锦文曰漪。”
        范注引陈(汉章)先生曰:“沦漪,犹《吴都赋》云:‘刷荡漪澜’,刘渊林注:‘漪澜,水波也。’澜即涟漪之涟。《毛诗释文》亦云:猗,本亦作漪。”《诗经•伐檀》:“河水清且涟漪。”《文选》左思《吴都赋》:“濯明月于涟漪。 ”五臣向注:“涟漪,细波纹。”
        〔二〕《校注》:“‘花’,元本、弘治本、活字本、汪本、佘本、张本、两京本、胡本、何本、训故本、……崇文本作‘华’。‘华’字是。(孙志祖《读书脞录》卷七谓古书‘花’皆作‘华’,魏晋间始有之。是‘华’与‘花’古今字也。)……《诗•小雅•常棣》:‘常棣之华,鄂不韡韡。’郑笺: ‘承华者曰鄂。’《说文》●部‘韡’下引《诗》作‘ 萼’。”“萼”,花朵之外被,所以护花瓣者。《左传》文公十六年杜注:“振,发也。”即开放。
        苏轼《南行前集叙》: “山川之有云,草木之有华实,充满勃郁,而见于外。夫虽欲无有,其可得耶!”
        郭绍虞、王文生《文心雕龙再议》:“关于内容与形式,他意识到二者是互相依存、互相影响的。……浮虚的水可以产生波纹,坚实的树木才能开放花朵,说明特定的内容决定特定的形式。”
        〔三〕《春秋繁露•玉杯》:“文着于质。”《类编》:“着,附也。”
        〔四〕《论语•颜渊》:“子贡曰:……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犹犬羊之□。 ”集解:“孔曰:皮去毛曰□。虎豹与犬羊别,正以毛文异耳。”“□”亦作“鞟”。《说文》:“鞟,去毛皮也。”
        〔五〕范注:“《左传》宣公二年:‘宋城,华元为植,巡功。城者讴曰……(华元)使其骖乘谓之曰:牛则有皮,犀兕尚多,弃甲则那?役人曰:从其有皮,丹漆若何?’”《尔雅•释兽》:“兕,似牛。犀,似豕。”
        刘法立《关于〈文心雕龙〉的注解》:“牛皮涂上丹漆,不仅使甲具有色彩之美,并且使甲更加坚韧,不怕刀砍箭穿,而且甲色彩斑斓,穿戴起来,威武雄壮,在战场上又能起到威慑敌人的精神作用。刘勰此语,形象说明了内容要通过一定的形式表现出来,完美的形式不仅能正确地表现内容,而且还有加强内容的积极作用。”(《光明日报》一九七八年六月三日)
        《荀子•议兵》篇:“ 楚人鲛革犀兕以为甲,鞈如金石。”
        《论衡•书解》篇:“ 龙鳞有文,于蛇为神;凤羽五色,于鸟为君。虎猛毛蚡蜦,龟知背负文。四者体不质,于物为圣贤。且夫山无林则为土山,地无毛则为泻土,人无文则为朴人。”
        〔六〕《礼记•表记》:“子曰:虞夏之质,殷周之文,至矣。虞夏之文,不胜其质;殷周之质,不胜其文。”
        《韩非子•解老》篇: “礼为情貌者也,文为质饰者也。夫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质而恶饰。夫恃貌而论情者,其情恶也;须饰而论质者,其质衰也。何以论之?和氏之璧,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夫物之待饰而后行者,其质不美也。”刘勰用语虽出于此,但论点不同。


        若乃综述性灵〔一〕,敷写器象〔二〕,镂心鸟迹之中〔三〕,织辞鱼网之上〔四〕,其为彪炳缛采名矣〔五〕。


        〔一〕“性灵”亦见本书《原道》篇及《序志》篇。
        《宋书•颜延之传》《庭诰》:“含生之氓,同祖一气,等级相倾,遂成差品。遂使业习移其天识,世服没其性灵。”《颜氏家训•文章》篇:“至于陶冶性灵,从容讽谏,入其滋味,亦乐事也。”是“性灵”谓性情。“综述性灵”是说抒情。
        〔二〕《易•系辞》:“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原道》篇:“有形之器,其无文欤!”《夸饰》篇:“形器易写。”“器象”,器物的形象。“敷写”,铺叙。“敷写器象”,是说状物。
        〔三〕《说文解字序》:“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
        梅注:“杨用脩云:鸟迹,字也。鱼网,纸也。”“鸟迹”注详见《练字》篇。“镂心”,谓刻画心思,指深刻细致地构思。
        〔四〕梅注:“愚按《东观汉记》曰:黄门蔡伦,字敬仲,典作尚方,用树皮及敝布鱼网作纸。”
        《后汉书•宦者蔡伦传》:“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 ”“织辞”,编组文辞。
        〔五〕“采”,元刻本、弘治本、两京本、张之象本、王惟俭本并作“彩”。“彪炳”,文采焕发。钟嵘《诗品》:“文体相辉,彪炳可玩。” “缛采”,丰富多采。徐复《文心雕龙正字》:“按‘ 名’字与句意不协,疑为‘多’字之误。‘彪炳缛采’ 义亦相因,八字作一句读。”《校注》:“‘名’,《喻林》引作‘明’。按《释名•释言语》:‘名,明也,实使分明也。’徐氏引作‘明’,盖以意改。”王叔玟《缀补》同。

        故立文之道〔一〕,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二〕,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三〕,五音是也;三曰情文〔四〕,五性是也〔五〕。五色杂而成黼黻〔六〕,五音比而成《韶》《夏》〔七〕,五情发而为辞章,〔八〕神理之数也〔九〕。

        〔一〕“立文之道”,谓形成文采的方法。
        〔二〕“形文”,形中之文,这是说绘画中有文采。
        〔三〕《礼记•乐记》:“声成文,谓之音。”“声文”,声中之文。这是说音乐中有文采。
        〔四〕饶宗颐《文心雕龙探原》: “‘情文’二字,出陆云与兄札‘此是情文’语。”
        曹学佺批:“形、声之文本于情。”“情文”,情中之文。
        钱钟书《谈艺录》:“ 《文心雕龙•情采》篇云:立文之道有三:曰形文,曰声文,曰情文。人之嗜好各有所偏,好咏歌者,则论诗当如乐;好雕绘者,则论诗当如画;好理趣者,则论诗当见道;好性灵者,则论诗当言志;好于象外得悬解者,则谓诗当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而及夫自运谋篇,倘成佳构,无不格调、词藻、情意、风神,兼具各备。 ”
        〔五〕“五性”,《汉书•翼奉传》:“五性不相害,六情更兴废。”注:“晋灼曰:‘ 翼氏五性:肝性静,静行仁,甲己主之;心性躁,躁行礼,丙辛主之;脾性力,力行信,戊癸主之;肺性坚,坚行义,乙庚主之;肾性智,智行敬,丁壬主之也。” 《大戴礼•文王官人》:“民有五性:喜、怒、欲、惧、忧也。”
        〔六〕《周礼•考工记》:“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
        尚书•益稷》篇孔传:“黼,若斧形;黻,两●相背。”正义:“黼文如斧形,盖半白半黑似斧刃白而身黑。黻,谓刺绣为●字,两●字相背也。”《注订》:“引伸为色彩烂然者,皆称黼黻。”
        〔七〕徐□校:“‘夏’,一作‘ 頀’。”《汉书•礼乐志》:“
        舜作《招》,禹作《夏》。”颜师古注:“招,读韶。”《周礼•春官•大司乐》:“舞《大夏》以祭山川。”注:“禹治水敷土,言其德能大中国也。”《诗经•周颂•时迈》郑笺:“乐歌大者称《夏》。”《韶》,舜乐;《夏》,禹乐。此处泛指音乐。《校注》:“‘
        比’, 读如《史记•乐书》‘协比声律’、《汉书•食货志上》‘比其音律’之‘比’。(颜注:“比,谓调次之也。比音频二反。”)”
        〔八〕“五情”,王惟俭本作“五性”。冯舒校、何焯校均谓:“
        ‘情’,疑作‘性’。”陶潜《形影神》:“身灭名亦尽,念之五情热。”《文选》曹植《上责躬应诏诗》:“形影相吊,五情愧赧。”刘良注:“五情,喜、怒、哀、乐、怨也。”
        董仲舒《元光元年举贤良对策》:“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陆机《演连珠》:“情生于性。”
        《校注》:“按此句为承上文‘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之辞,实应作‘性’。《大戴礼记•文王官人》篇‘民有五性’,《白虎通•性情》篇‘人禀阴阳气而生,故内怀五性六情’,……并以五性为言。……当据改。”
        《白虎通•性情》篇: “性者阳之施,情者阴之化也。人禀阴阳气而生,故内怀五性六情。情者,静也;性者,生也。此人所禀六气以生者也。”又云:“六情者何谓也?喜怒哀乐爱恶,谓六情,所以扶成五性。”
        〔九〕《原道》篇:“研神理而设教。”《注订》:“神理之数者,指黼黻、韶夏、辞章由五色具采、五音成乐、五性居心,莫非自然之妙理,而假数术以得之者也。”
        饶宗颐云:“案神理实具二义:一为自然宇宙义,……《文心•原道》之‘研神理而设教’,《正 纬》之‘神教’,即此类;一为精神义,《文心》下半部首论《神思》,《易》言精义入神,《法言•问神》,以至《世说》之称‘神笔’皆此类。有时融会二义,神理之数是也。自魏以来,以神理入文辞者,多兼二义立训。陈思诔父曰:‘人事既关,聪镜神理。’非通天人而何?康乐《述祖德》云:‘拯溺由道情,龛暴资神理。’非局于人事可知。至于‘事为名教用,道以神理超’,亦人、天对比。故言神理必溯及宇宙义,不能以人灭天。… …彦和论文,往往如是。自然之文,‘谁其尸之,亦神理而已’。文生于自然,内情性而外形声,五色、五音、五性,其数均五,以‘事数’论,得称为神理之数。 ”(见《〈文心雕龙•声律〉篇与鸠摩罗什〈通韵〉》,油印本)
        按“其理有三”和“神理之数”的理是一个意思,他不能解释这种原理,故称神理。

        《孝经》垂典,丧言不文〔一〕;故知君子常言未尝质也〔二〕。老子疾伪,故称“美言不信”〔三〕;而五千精妙〔四〕,则非弃美矣。庄周云“辩雕万物”〔五〕,谓藻饰也。韩非云“艳乎辨说”〔六〕,谓绮丽也。绮丽以艳说,藻饰以辩雕〔七〕,文辞之变,于斯极矣。

        〔一〕《孝经•丧亲》章:“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礼无容,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典”,典范,典章。“垂典”,传下法则。
        〔二〕“常”,元刻本、弘治本以下均作“尝”,梅六次本始改作“常”,训故本同。
        《注订》:“除丧言不文外,知君子居常之言率有文也。作‘尝’字非。”
        《论衡•书解》篇:“ 德弥盛者文弥缛,德弥彰者人弥明。大人德扩,其文炳;小人德炽,其文斑。官尊而文繁,德高而文积。”
        〔三〕《训故》:“《老子》:‘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按此见第八十一章。陆贾《新语•辅政》:“美言似信,听之者惑。”
        〔四〕《史记•老庄申韩列传》: “于是老子乃着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 ”
        〔五〕《训故》:“《庄子》:‘ 古之王天下者,知虽落天地,不自虑也;辩虽雕万物,不自说也。’”按此见《天道》篇。《释文》:“说音悦。”成玄英疏:“宏辩如流,雕饰万物,而付之司牧,终不自言也。”“辩”,巧言。“辩雕万物”就是用巧言来雕饰万物。
        〔六〕“乎”原作“采”。范注: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范且虞庆之言,皆文辩辞胜,而反事之情。……夫不谋治强之功,而艳乎辩说文丽之声,是却有术之士,而任坏屋折弓也。’此云‘艳采’,‘ 采’岂‘乎’字之误与?”《校证》:“案范说是,今据改。”“艳乎辩说”,就是以辩说为美。
        斯波六郎:“案据今本《韩非子》,‘艳’训歆羡之意,应解为‘人主艳辩说文辞之声’。然彦和引用此文疑系见‘艳采’之‘辩说 ’者。下文承此句谓‘绮丽以艳说’可证。因是此‘采 ’字不必为‘乎’之误,宁谓所见者为《韩非子》之异文也。”
        〔七〕此二句句式与《辩骚》篇“ 《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同。意谓 用绮丽的词句来美化说辞,用藻饰来辩雕万物。

        研味《孝》《老》〔一〕,则知文质附乎性情〔二〕;详览《庄》、《韩》,则见华实过乎淫侈〔三〕。若择源于泾渭之流〔四〕,按辔于邪正之路〔五〕,亦可以驭文采矣〔六〕。

        〔一〕《校证》:“‘孝’,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梅六次本、……崇文本作‘李’。《汇函》本作‘孔’。”纪评:“‘李’当作‘孝’, ‘孝老’犹云‘老易’,六朝人多此生捏字法。”《补注》:“详案:此段首引《孝经》《老子》,次引《庄周》《韩非》,其下总词则云‘研味李老,详览《庄》《韩》’。纪以‘李’当为‘孝’,是也。‘李’字易讹为‘孝’。《列女传•班倢□传》‘寡孝之行’讹为 ‘寡李’,可以取证。”按“孝”指《孝经》,自元刻本以来不误,不应改“李”。
        〔二〕此谓文章的华美或质朴依附于各人的性情。陆机《文赋》:“理附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
        〔三〕《左传》文公五年:“且华而不实,怨之所聚也。”本书《
        征圣》篇:“然则圣文之雅丽,固衔华而佩实者也。”《韩非子•解老》:“有以淫侈为俗,则国之伤也,若以利剑刺之。”“华实过乎淫侈” 谓华与实的关系如流于淫侈(也就是华而不实)就会成为过失。
        〔四〕《诗经•邶风•谷风》:“ 泾以渭浊。”毛传:“泾渭相入而清浊异。”旧说泾浊渭清,潘岳《西征赋》:“北有清渭浊泾。”此处用选择清流和正路来比喻情采不可偏废,采过于情就是择浊流,趋邪路。
        〔五〕《序志》篇:“按辔文雅之场,环络藻绘之府。”“按”,控制。“按辔”指停住车马不前进。《文论选》 注:“ ‘泾渭之流’和‘邪正之路’均指文风而言:情辞相符,为正,为清;辞过于情则淫侈,为邪,为浊。”
        〔六〕萧统《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夫文,典则累野,丽亦伤浮,能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吾尝欲为之,但恨未逮耳。”以上数语正是萧统“丽而不浮,典而不野”之说之所本。

        夫铅黛所以饰容,而盼倩生于淑姿〔一〕,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二〕。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三〕;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四〕,此立文之本源也〔五〕。

        〔一〕《诗经•卫风•硕人》:“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毛传:“倩,好口辅也。盼,白黑分。”
        〔二〕梅注本于本句下引杨慎批云:“予尝戏云:美人未尝不粉黛,粉黛未必皆美人。奇才未尝不读书,读书未必皆奇才。”《汉书•王褒传》:“辞赋大者与古诗同义,小者辩丽可喜。”“辩丽” ,词采鲜明美丽。
        〔三〕《左传》昭公二十八年:“ 经纬天地曰文。”杜注:“经纬相错,故织成文。”《宋书•谢灵运传论》:“二祖、陈王,咸蓄盛藻,甫乃以情纬文,以文被质。”
        〔四〕吴林伯《文心雕龙情采篇义疏》(本篇下引吴氏语同此):“《增韵》:‘定,正也。’辟重而变。”(齐鲁书社《古典文学论丛》第二辑)《注订》:“文以足言,言以足志,而志以达情。然情忌诡邪,居心必 正,心正由理真也;理真而后情足,情足而后志立,志立而后言发。此文所由成,故曰理定而后辞畅。”刘永济《校释》认为“理定”应改作“情定”,而不知“情”字在这里的用法,一方面包括“性”(“辩丽本于情性”就是情性连言);一方面包括“理”,“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是“情”“理”和“文”“辞”都互文见义,可见《情采》篇的“情”是包括思想因素的。
        〔五〕纪评:“此一篇之大旨。”
        以上为第一段,说明情与采的密切关系。文学作品必须有文采,但文和采是由质和情决定的,文采只起修饰作用,所以说“
        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

        昔诗人什篇〔一〕,为情而造文〔二〕;辞人赋颂〔三〕,为文而造情〔四〕。何以明其然〔五〕?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六〕,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七〕,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八〕,心非郁陶〔九〕,苟驰夸饰〔一○〕,鬻声钓世〔一一〕,此为文而造情也〔一二〕。

        〔一〕“诗人”指《诗经》的作者。《诗经》编次,雅颂诗十篇为什,后遂称诗篇为“篇什”或“什篇”。
        〔二〕《论衡•超奇》篇:“心思为谋,集札为文,情见于辞,意验于言。……精诚由中,故其文语感动人深。是故鲁连飞书,燕将自杀;邹阳上书,梁孝开牢。书疏文义,夺于肝心,非徒博览者所能造,习熟者所能为也。”
        本书《体性》篇:“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定势》篇:“情固先辞。”《物色》篇:“辞以情发。”《知音》篇:“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章表》篇:“恳恻者辞为心使。”
        〔三〕王叔玟《缀补》:“案‘辞人’谓宋玉以下辞赋诸子,宋玉以上则不然也。晋挚虞《文章流别论》:‘前世为赋者,有孙卿、屈原,尚颇有古诗之义。至宋玉,则多淫浮之病矣。……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
        吴林伯:“世人有时称赋为颂,王褒作《洞箫赋》,《
        汉书•王褒传》称作《洞箫颂》。扬雄作《羽猎赋》,序文明言‘赋’,而正文又作‘颂 ’。东汉马融作《广成赋》,……《后汉书•马融传》又称颂。唐李周翰《文选注》:‘赋之言颂者,颂亦赋之通称也。’清何焯说:‘古人赋颂,通为一名。’(《文选•西征赋》眉批)故或曰赋,或曰颂,或合而言之曰赋颂,其义相同。”
        〔四〕曹学佺批:“诗与赋别,正在情文先后。”
        《法言•吾子》篇:“ 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
        张戒《岁寒堂诗话》卷二:“《诗序》云:‘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子建、李、杜,皆情意有余,汹涌而后发者也。刘勰云:因情造文,不为文造情。若他人之诗,皆为文造情耳。”
        范注:“《汉书•礼乐志》曰:‘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食货志上》曰:‘ 男女有不得其所者,因相与歌咏,各言其伤。’《公羊宣十五年传》注 曰:‘男女有所怨恨,相从而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可知诗人什篇,皆出于性情,盖苟有其情,则耕夫织妇之辞,亦可观可兴。汉之乐府,后世之谣谚,皆里闾小子之作,而情文真切,有非翰墨之士所敢比拟者。即如《古诗十九首》,在汉代当亦谣谚之类,然拟《古诗》者,如陆机之流,果足与抗颜议论短长乎!彦和‘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寥寥数语,古今文章变迁之迹,盛衰之故,尽于此矣。”
        〔五〕《庄子•胠箧》篇:“何以知其然邪?”
        〔六〕《诗大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司马迁《史记•自序》:“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又《报任安书》:“《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时序》篇:“幽厉昏而《板》《荡》怒,平王微而《黍离》哀。”
        李贽《杂说》:“且夫世之真能文者,比其初皆非有意于为文也。其胸中有如许无状可怪之事,其喉间有如许欲吐而不敢吐之物,其口头又时时有许多欲语而莫可所以告语之处,蓄极积久,势不能遏。一旦见景生情,触目兴叹,夺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垒块。”(《焚书》卷三)
        〔七〕《诗大序》:“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
        〔八〕《校注》:“按上文以‘诗人’、‘辞人’分言,则此处之‘诸子’承‘辞人’,非谓九流十家。”
        〔九〕《伪古文尚书•五子之歌》:“郁陶乎予心。”孔传:“郁陶,言哀思也。”正义:“郁陶,精神愤结积聚 之意。 ”《孟子•万章上》:“郁陶思君尔。”《释文》:“ 郁陶,思之甚而气不得伸也。”
        宋玉《九辩》:“岂不郁陶而思君兮。”王逸注:“郁陶,愤念蓄积盈胸臆也。”
        〔一○〕吴林伯:“夸饰有二义:一者本书《夸饰》所云,谓语言的夸张,一者此之所云,浮华。”
        王符《潜夫论•务本》:“今赋颂之徒,苟为饶辩屈蹇之辞。”
        本书《哀吊》篇:“奢体为辞,则虽丽不哀。必使情往会悲,文来引泣,乃其贵耳。”《夸饰》篇提出要“夸而有节,饰而不诬”。
        〔一一〕“钓世”,作伪来骗取世人对自己的称赞。“鬻声钓世”,谓卖声名钓取世誉,犹之乎说沽名钓誉。《缀补》:“‘鬻声’犹卖名。《庄子•天地》篇:‘独弦哀歌以卖名声于天下者乎!’”
        〔一二〕此段梅引杨慎批云:“屈原《楚辞》,有疾痛而自呻吟也。东方朔以下,拟《楚辞》,强呻吟而无疾痛者也。”
        《抱朴子•应嘲》篇: “非不能属华艳以取悦,非不知抗直言之多咎,然不忍违情曲笔,错滥真伪,欲令心口相契,顾不愧景,冀知音之在后也。”范注:“心口不契,即彦和下文所讥者。《宋书•王微传》载微《与从弟僧绰书》曰:‘文词不怨思抑扬,则流澹无味。’夫怨思发于性情,强作抑扬,非为文造情而何?”

        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一〕,为文者淫丽而烦滥〔二〕。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三〕,远弃风雅,近师辞赋〔四〕,故体情之制日疏,〔五〕逐文之篇愈盛〔六〕。

        〔一〕《铭箴》篇:“观其约文举要,宪章戒铭。”《诸子》篇:“辞约而精,尹文得其要。”《论说》篇:“要约明畅,可为式矣。”《议对》篇:“然总要以约文,事切而情举。”《定势》篇: “或美众多,而不见要约。”“要约”就是简明扼要。
        〔二〕《文赋》:“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范注:“陆云《与兄平原书》曰: ‘此是情文,但本少情,而颇能作泛说耳。’”
        《章表》篇:“然恳恻者辞为心使,浮侈者情为文屈。”
        宋包恢《答曾子华书》:“盖本无情而牵强以起其情,本无意而妄想以立其意,初非彼有所触而此乘之,彼有所击而此应之者。故言愈多而愈浮,词愈工而愈拙,无以异于草木金石之妖声也。况在心为志,发言为诗,今日多不思诗自志出者也。不反求于志,而徒外求于诗,犹表邪而求其影之正也,奚可得哉!”
        唐顺之《答茅鹿门书》:“今有两人,其一人心地超然,所谓真千古只眼人也。即使未尝操纸笔,呻吟学为文章,但直据胸臆,信手写出,如写家书,虽或疏卤,然绝无烟火酸馅习气,便是宇宙间一样绝好文字。其一人犹然尘中人也,虽其颛颛学为文章,其于所谓绳墨布置,则尽是矣;然翻来覆去,不过是这几句婆子舌头语,索其所谓真精神与千古不可磨灭之见,绝无有也, 则文虽工而不免为下格。此文章本色也。即如以诗为喻:陶彭泽未尝较声律,雕句文,但信手写出,便是宇宙间第一等好诗。何则?其本色高也。自有诗以来,其较声律,雕句文,用心最苦,而立说最严者,无如沈约,苦却一生精力,使人读其诗,祗见其捆缚龌龊,满卷累牍,竟不曾道出一句好话。何则?其本色卑也。”(《荆川集》卷七)
        吴林伯:“为情造文,能用精简的辞语,表达真实的情感,而情感的真实,乃是辞语精简的决定因素。至若为文造情,随意虚造,修辞不能立诚,文采势必淫丽烦滥。”
        〔三〕黄春贵《文心雕龙之创作论》:“舍人认为创作之动机有二:一则已蓄积愤悱情感而进行创作者,谓之‘为情而造文’。‘为情而造文’ ,乃诚中形外,心口如一,由于情感之激动而述作,其为文必然精要简约而抒写真实。一则徒用华丽辞藻而奉行故事者,谓之‘
        为文而造情’。‘为文而造情’,则采滥忽真,欺世盗名,《情采》篇所谓‘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其所创作,口是心非,仅为辞藻之堆砌而已。”(台湾文史哲出版社,一九七八年版)
        〔四〕《宗经》篇:“建言修辞,鲜克宗经。是以楚艳汉侈,流弊不还。”
        〔五〕“体情”,体现情感。姚永朴《文学研究法》:“夫人性内涵,而外着为情,其同焉者性也,其不同焉者情也。惟情有不同,斯感物而动。性亦不能不各有所偏,故刚柔缓急,胥于文章见之。苟不能见其性情,虽有文章,伪焉而已,奚望不朽哉! ”
        〔六〕李谔《上隋高帝革文华书》:“江左齐梁,其弊弥甚。贵贱贤愚,唯务吟咏。…… 竞一韵之奇,争一 字之巧。”

        故有志深轩冕〔一〕,而泛咏皋壤〔二〕;心缠几务〔三〕,而虚述人外〔四〕。真宰弗存〔五〕,翩其反矣〔六〕。

        〔一〕《校注》:“按《庄子•缮性》篇:‘古之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成疏: ‘轩,车也;冕,冠也。’”
        陆机《谢平原内史表》称作官是“服冕乘轩”。古制,大夫以上官乘轩服冕,因借用轩冕以指官位爵禄。
        〔二〕黄注:“《庄子》: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按此见《知北游》。 “泛”,浮泛。“皋壤”,泽边地,此处指隐居。
        《物色》篇:“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
        〔三〕“几”同“机”。“机务” ,机要之政务。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机务缠其心,世故繁其虑。”
        〔四〕《后汉书•陈宠传》:“(尹勤)笃性好学,屏居人外。”《宋书•隐逸传》:“ 孔淳之遇沙门释法崇,因留共止,遂停三载,法崇叹曰:‘缅想人外,三十年矣,今乃倾盖于兹,不觉老之将至也。’”“人外”,世外。
        〔五〕《庄子•齐物论》:“必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此处“
        真宰”指真心,或真情;心是身的主宰,故曰“真宰”。
        〔六〕《诗经•小雅•角弓》:“ 骍骍角弓,翩其反矣。”毛传:“翩然而反。”“翩其反矣”,原是形容弓的,此借以形容为文与作者内心相反。
        范注:“刘歆作《遂初赋》,潘岳作《秋兴赋》,石崇作《思归引》,古来文人类此者甚众,然不得谓其必无皋壤人外之思。盖鱼与熊掌,本所同欲,不能得兼,势必去一,而反身绿水,固未尝忘情也。故尘俗之缚愈急,林泉之慕弥深。彦和所讥,尚非伊人。若夫庸庸禄蠹,鄙性天成,亦复摇笔鼓舌,虚言遐往,斯则所谓‘真宰弗存,翩其反矣’者也。”
        吴林伯:“晋宋以来,玄学风行,荒侈的官吏、文士,公然清谈老庄,伪装恬淡,……若西晋的石崇在荆州刺史任内,竟‘抢劫杀人,以致巨富’(东晋王隐《晋书》),生活极端荒侈(《世说新语•汰侈》),他与‘趋世利’的潘岳‘谄事贾谧,每候其出,辄望尘而拜’(《晋书•潘岳传》)。可是他因仕途倾轧失利,作《
        思归引》,扬言‘少有大志,夸迈流俗,晚节更乐放逸,笃好林薮,傲然有凌云之操。’ 潘岳和石崇一样,他作《闲居赋》,以老庄自饰,声称 ‘览止足之分,庶浮云之志’,又作《秋兴赋》,表示要‘消遥乎山川之际,放旷乎人间之世’。与潘岳石崇同时的陆机、孙吴亡后,去洛阳投靠晋室,奔竞权贵之门,惟利禄是图,可是他作《赠潘尼诗》,则云‘遗情市朝,永志丘园’。谢灵运,……仕宋,自谓才能宜参机要,被贬永嘉太守,意不自得,则大修别墅,雇用僮仆,放浪山水,……饰其高蹈。或曰‘心放俗外’,‘ 投吾心于高人’(《山居赋》),或曰‘昔余游京华,未尝废丘壑’(《斋中读书》),清顾炎武斥其‘以文章欺人’(《日知录》)。”

        夫桃李不言而成蹊〔一〕,有实存也〔二〕;男子树兰而不芳〔三〕,无其情也。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实;况乎文章,述志为本〔四〕,言与志反,文岂足征〔五〕!

        〔一〕《汉书•李广传赞》:“李将军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流涕。……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师古注:“蹊,谓径道也。言桃李以其华实之故,非有所召呼而人争归趣,来往不绝,其下自然成径,以喻人怀诚信之心,故能潜有所感也。 ”
        〔二〕“实”,果实。《文论选》注:“这里比喻有真实情感的文章,才能使人百读不厌。”
        〔三〕《淮南子•缪称训》:“男子树兰,美而不芳。继子得食,肥而不泽。情不与相往来也。”《文论选》注:“这里用以比喻情感虚伪的文章,就不可能有强烈的感染力。”
        〔四〕《左传》昭公二十五年:“ 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杜注:“为礼以制好恶喜怒哀乐六志。”正义:“此六志,《礼记》谓之六情,在己为情,情动为志,情志一也。”
        〔五〕《论语•八佾》:“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 《征圣》篇:“然则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
        《札记》:“若夫‘言与志反’,刘氏所呵。察此过愆,非昔文所独具。夫‘ 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此之谖诈,诚可笑嗤,还视后贤,岂无其比?博弈饮酒而高言性道,服食炼药而呵骂浮屠,乞丐权门而夸张介超,不窥章句而傅会《六经》,从政无闻而空言经济,行 才中人而力肩道统,此虽其文过于颜、谢、庾、徐百倍,犹谓之采浮华而弃忠信也,焉得谓文胜之世士有夸言,质胜之时人皆笃论哉?”
        钱钟书《谈艺录》:“ 夫虚说游词,如《史通•曲笔》《书事》两篇所纠者,固无论矣。即志存良直,言有征信,而措词下笔,或轻或重之间,每事迹未讹,而隐几微动,已渗漏走作,弥近似而大乱真。……至遗山绝句云:‘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识安仁拜路尘?’则视此又进一解。匪特纪载之出他人手者,不足尽据。即词章宜若自肺腑中流出,写心言志,一本诸己,顾亦未必见真相而征人品。吴处厚《青箱杂记》卷八云:‘文章纯古,不害为邪;文章艳丽,不害为正。世或见人文章铺张仁义道德,便谓之君子,及花草月露,便谓之邪人,兹亦不尽也。’因举宋广平、张乖崖、韩魏公、司马温公所作侧艳词赋为证。魏叔子《杂说》卷二谓:‘文章自魏晋以降,不与世运递降。古人能事已备,有格可肖,有法可学,日夕揣摩,大奸能为大忠之文,至拙能袭至巧之语。虽孟子知言,亦不能以文章观人。’此二者则与遗山诗相发明。吴氏谓正人能作邪文,魏氏及遗山皆谓邪人能作正文。……固不宜因人而斥其文,亦祇可因文而惜其人,何须固执有言者必有德乎?”
        又:“又无行如刘子骏,《遂初赋》曰:‘处幽潜德,抱奇内光,守信保己,窃比老彭。’亦俨然比丘尼也。盖自王莽之拟周公,以至扬(雄)、刘等之拟孔子,君臣一代,莫非心声失真者。以文观人,自古所难。……心画心声,本为成事之说,实鲜先见之明。然所言之物,可以饰伪,巨奸为忧 国语,热中人作冰雪文是也。”
        以上为第二段,列举“为情而造文”与 “为文而造情”的利弊,批判了后世重文轻质的倾向,提出了文章应以“述志为本”的主张。

        是以联辞结采,将欲明理〔一〕。采滥辞诡,则心理愈翳〔二〕。固知翠纶桂饵,反所以失鱼〔三〕,言隐荣华〔四〕,殆谓此也。是以衣锦褧衣〔五〕,恶文太章;《贲》象穷白〔六〕,贵乎反本〔七〕。

        〔一〕“理”字,自元刻本至训故本、冯舒校本不误,梅本、何允中本以下改“理”为“ 经”,非是。
        张文潜《答李推官书》曰:“理胜者,文不期工而工;理愧者,巧为粉泽而隙开百出。此犹两人持牒而讼,直者操笔,不待累累,读之如破竹,横斜反覆,自中节目。曲者虽使假词于子贡,问字于扬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调和,食之于口,无一可惬,何况使人玩味之乎?故学文之端,急于明理。夫不知为文者,无所复道,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是也。”
        〔二〕“心理”,内心的思想。《方言》:“翳,掩也。”郭璞注:“谓掩覆也。”《文章流别论》:“丽靡过美,则与情相悖。”
        〔三〕《校注》:“按《阙子》: ‘鲁人有好钓者,以桂为饵,黄金之钩,错以银碧,垂翡翠之纶,其持竿处位 即是,然其得鱼不几矣。故曰:“钓之务不在芳饰,事之急不在辩言。”’(《御览》八三四引)”“翠纶”,用翡翠装饰钓鱼绳;“桂饵”,用肉桂作钓饵。
        清袁守定《占毕丛谈•谈文》:“为文纡朱拖紫,有何性灵?缀玉装金,究属尸气。刘舍人所谓‘采滥辞诡,心理愈翳,翠纶桂饵,反所以失鱼’也。”这是说美丽的文采,目的在于表现内容;而淫滥过度的文辞,反而使内容模糊。
        《议对》篇:“若文浮于理,末胜其本,则秦女楚珠,复在于兹矣。”
        〔四〕《尔雅•释草》:“木谓之华,草谓之荣。”杨慎批:“《
        庄子》云:言隐于荣华。”按此见《齐物论》。成玄英疏:“荣华,浮辩之词,华美之言也。只为滞于华辩,所以隐蔽至言。”这句是说:言语的涵义为浮华之词所蔽。
        《颜氏家训•文章》篇:“齐世有辛毗者,……嗤鄙文学,嘲刘逖云:君辈辞藻,譬若荣华,须臾之玩,非宏才也。”
        《议对》篇:“若不达政体,而舞笔弄文,支离构辞,穿凿会巧,空骋其华,固为事实所摈;设得其理,亦为游词所埋矣。”
        〔五〕范注:“《诗•卫风•硕人》:‘硕人其颀,衣锦褧衣。’正义曰:‘锦衣所以加褧者,为其文之大着也。故《中庸》云:“衣锦尚絅,恶其文之大着”是也。’”“褧”,套在外面的麻布衣。
        〔六〕《易•序卦》云:“贲者饰也。”《杂卦》云:“贲,无色也。”
        梅注:“《易》云:上九,白贲无咎。”按此见《贲卦》。《贲卦》象曰:“ 白贲无咎,上得志也。”王弼注:“处饰之终,饰终反素,故在其质素,不劳文饰而无咎也。以白为饰,而无患忧,得志者也。”“穷白”,谓《贲》的卦爻最终的上九是“白贲”。
        《斟诠》:“穷,终也,极也。指《贲卦》之上九,以其居卦之终极位也。此句言《贲卦》之象,终极于上九一爻之白贲者,素饰也。”
        《校注》:“按《说苑•反质》篇:‘孔子卦得《贲》,喟然仰而叹息,意不平。子张进,举手而问曰:“师闻《贲》者吉卦,而叹之乎?”孔子曰:“贲非正色也,是以叹之。吾思夫质素,白当正白,黑当正黑。夫质又何也?吾亦闻之:丹漆不文,白玉不雕,宝珠不饰。何也?质有余者,不受饰也。”’舍人语意,殆宗于此。黄范两家注皆仅引《易•贲》上九之辞,似有未尽。”
        〔七〕《易•贲卦》朱熹注:“贲极反本,复于无色,善补过失,故其象如此。”《斟诠》:“谓饰之穷白,尽去其华,贵乎归反本素也。”
        《宗经》篇:“是以楚艳汉侈,流弊不还。正末归本,不其懿欤!”《文心雕龙杂记》:“反本在于宗经。”《文论选》注:“穷白即返本之意。这里用以说明华丽的文辞要归之于自然。 ”
        杜甫《虢国夫人》:“ 却嫌脂粉涴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这种打扮就是合乎“贲象穷白,贵乎反本”的原理的。
        《校释》:“文之有采,亦非故为雕琢也。盖人情物象,往往深赜幽杳,必非常言能尽其妙,故赖 有敷设之功,亦如治玉者必资琢磨之益,绘画者端在渲染之能,迳情直言,未可谓文也;雕文伤质,亦未可谓文也,必也参酌文质之间,辨别真伪之际,权衡深浅之限,商量浓淡之分,以求其适当而不易,而后始为尽职。故文艺之事,自古有难言之妙;论文之理,从来鲜圆到之言,所重在乎救弊,而学者要能举一反三。黄氏《札记》指为矫枉过直,岂知言哉!”

        夫能设模以位理〔一〕,拟地以置心〔二〕,心定而后结音〔三〕,理正而后摛藻〔四〕。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五〕,正采耀乎朱蓝,间色屏于红紫〔六〕,乃可谓雕琢其章〔七〕,彬彬君子矣〔八〕。

        〔一〕《校证》:“‘模’原作‘ 谟’,谢云:‘当作模。’徐校同。案日本刊本、《四六法海》十作‘模’,今据改。”《校注》:“按何本、《别解》本作‘模’;《文通》、《四六法海》同。 ”按崇文本亦作“模”,今从之。
        《论衡•物势》篇:“ 今夫陶冶者,初埏埴作器,必模范为形。以土曰型,以金曰镕,以木曰模,以竹曰范,四者一物而材别也。”
        “设模以位理”,意指设定模式以安排思路。
        〔二〕范注:“地,即《定势》篇 ‘各以本采为地’之地。”
        《斟诠》:“此二句乃作者将抽象之行文方法,作为具体之事物以说明。谓作家之写作,须能首 先设定篇章模式,以安排其所欲表达之情理,其次拟计辞采之质地,以布置其所要兴发之心象。……地,……犹言质地。《论语•八佾》篇:‘绘事后素。’朱注:‘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五彩。’”
        陆牟译注:“进行创作应该树立一个正确的规范来安置作品的内容,拟定一个适当的基础来表达作家的心情。”
        按“拟地以置心”意指设身处地,细心体会。
        〔三〕此句郭晋稀译为:“中心思想安排定了再来调声协律。”《
        斟诠》:“结音,谓调协声律,即所谓‘声文’是也。”
        〔四〕“摛藻”,铺陈辞藻。班固《答宾戏》:“摛藻为春华。”《斟诠》:“摛藻,谓舒布辞藻,即所谓‘形文’是也。”
        〔五〕范注引孙蜀丞曰:“《庄子•缮性》篇云:‘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郭注:‘文、博者,心质之饰也。’”成玄英疏:“质是文之本,文华则隐灭于素质。博是心之末,博学则没溺于心灵。惟当绝学而弃文,方会无为之美也。”此处“博”指辞采的繁盛。 “溺”,淹没。
        〔六〕范注:“‘红紫’,疑当作青紫。上文云:正采耀乎朱蓝。”
        斯波六郎:“案朱,正采;红,间色。上文‘朱’下文‘红’不相妨。而青是正采,若改此‘红’作‘青’,违反事实。《礼记•玉藻》:‘衣正色,裳间色。’正义云:‘皇氏云:正谓青、赤、黄、白、黑,五 方正色也。不正谓五方间色,绿、红、碧、紫、□黄是也。’”
        《校证》:“今按‘红紫’不误,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亦犹五色之有红紫,八音之有郑卫。’亦以‘红紫’为间色。”
        《校注》:“《环济要略》:‘正色有五,谓青、赤、黄、白、黑也。间色有五,谓绀、红、缥、紫、流黄也。’(《御览》八一四引)《论语•乡党》:‘红紫不以为亵服。’皇侃义疏:‘
        红紫,非正色也。……侃案:五方正色:青、赤、白、黑、黄;五方间色:绿为青之间,红为赤之间,碧为白之间,紫为黑之间,缁为黄之间也。故不用红紫,言是间色也。’《荀子•正论》篇:‘ 衣被则服五采,杂间色。’杨注:‘服五采,言备五色也。间色,红碧之属。’《法言•吾子》篇:‘或问苍蝇红紫。’段注:‘谓如今粉红、桃红。’……又按《礼记•王制》:‘屏之四方。’郑注:‘屏,犹放去也。’”按赤白相间为红,赤青相间为紫。
        〔七〕《诗经•大雅•棫朴》:“ 追琢其章,金玉其相。”毛传:“追,雕也。金曰雕,玉曰琢。相,质也。”《说苑•修文》篇引《
        棫朴》此句,“追”即作“雕”。 “章”,花纹。《诗经》原意是说:雕琢器物的花纹,金玉是器物的本质。此处只说“雕琢其章”,其实兼有 “金玉其相”意,比喻文章的形式固然要美,但不能忽视思想内容。
        〔八〕《论语•雍也》:“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集解引包咸曰:“彬彬,文质相半之貌。”
        《章表》篇:“繁约得正,华实相胜,唇吻不滞,则中律矣。”
        范注:“昭明太子《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曰:‘夫文典则累野,丽亦伤浮,能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吾尝欲为之,但恨未逮耳。’”
        《注订》:“按自‘夫能’句以下至末,明一篇主义在心定理正,而后无灭质溺心之病,方可谓彬彬者矣。”
        《札记》:“盖闻修辞立诚,大《易》之明训,无文不远,古志之嘉谟。称情立言,因理舒藻,亦庶几彬彬君子,孰谓中庸不可能哉?”
        杜牧《答庄充书》:“ 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采章句为之兵卫。未有主彊盛而辅不飘逸者,兵卫不华赫而庄整者。四者高下圆折步骤,随主所指,如鸟随凤,鱼随龙,师众随汤武,腾天潜泉,横裂天下,无不如意。苟意不先立,止以文采辞句绕前捧后,是言愈多而理愈乱,如入阛阓,纷然莫知其谁,暮散而已。是以意全胜者,辞愈朴而文愈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是意能遣辞,辞不能成意,大抵为文之旨如此。”
        刘熙载《艺概》卷一《文概》:“‘圣人之情见乎辞’,为作《易》言也。作者情生文,斯读者文生情。《易》教之神,神以此也。使情不称文,岂惟人之难感,在己先不诚无物矣。”
        第三段明确了“采滥辞诡”的危害,要求因情敷采,文质兼备。

        赞曰:言以文远〔一〕,诚哉斯验。心术既形〔二〕,英华乃赡〔三〕。吴锦好渝〔四〕,舜英徒艳〔五〕。繁采寡情,味之必厌〔六〕。

        〔一〕《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引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后两句原意是语言没有文彩,就不能到远方去当使者。此处借用,以指立言必有文采,始可流传久远。
        〔二〕《礼记•乐记》:“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郑注:“术,所由也。形,犹见也。” 《管子》有《心术》篇。《隐秀》篇:“夫心术之动远矣。”“心术”,本谓运用心思的方法,此处指内心的活动。“形”,见也,见《广雅•释诂》;指具体表现出来。
        〔三〕“英华”,文章的辞藻。“ 赡”,丰富、充足。
        〔四〕“渝”,变也。见《尔雅•释言》。郭注:“谓变易。”此处谓褪色。“好”,读去声,等于说容易。
        〔五〕《校注》:“‘舜’,元本、弘治本、汪本、佘本、张本、两京本、胡本、训故本作‘蕣’;……按《诗•郑风•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说文•艸部》‘蕣’下引作‘舜’,是二字通。”毛传:“舜,木槿也,英,犹华也。”陆机《草木虫鱼疏》:“舜,一名木槿,今朝生暮落者也。”《本草纲目》“木槿”:“李时珍曰:此花早开暮落,故名曰蕣,犹仅荣一瞬之义。”《斟诠》:“言姑苏美锦,花样翻新,却容易褪色;木槿芙蓉,朝开暮落,徒鲜艳一时。……舜英,即木槿,日本称木芙蓉,或简称芙蓉。”
        〔六〕“采”,元刻本、张之象本、梅本均作“彩”。《文赋》:“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李善注:“不归,不归于实也。”《镕裁》篇:“虽玩其采,不倍领袖。”《总术》篇:“视之则锦绘,听之则丝簧,味之 则甘腴,佩之则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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